夜間的高速公路，長得都是一個樣子。車燈黃亮亮的照開車前的路，而路，好像永遠不會到頭般的延綿。絕大部分的時候，四周或山或崖，天上則是數也數不清的星星。人坐在巴士裏，心卻不知飛到什麽地方。

已經十多年沒有出差談生意了。

從前出差，在目的地幾乎都有人接應。單身時，從機場就被人接走；婚後，和外子兩個人不想麻煩客戶，都是自行到已經預先訂好房間的酒店，大飯店落腳休息，晚飯再和客戶聚餐小酌，為第二天的會議暖身。在異國的兩個城市之間旅行，絕大部分由客戶安排司機載我們進出。有時爲了不想麻煩客戶，我們請他們代購巴士車票，我們自行前往，在這種情況下，客戶也會為我們準備路程所需的情報，包括目的地的酒店，前往方式，各項費用的價格。

這一陣子，每一個星期風塵僕僕的旅行數千公里，坐在巴士内，身旁擠著睡着了的外子，仿佛時空回到了從前；不過，不是從前。

我們將行程分成四個路綫，每一次出差，以一星期為限，將一條路綫的大城市拜訪完，在回家的路上，只要踫到二綫城市就下車入内推銷自己的產品。到最遠的一點，可以搭火車，也可以搭巴士，往回走的路上，則以巴士為主，租短程計程車為輔，一路“掃”回來。在各站下車後，盡量擺脫站前的計程車司機，走到下一個街角，可以用合理的價格搭到目的地。

目的地？目的地在哪兒？

目的地由時間和與司機的談話決定。打開地圖，指上面的城市，或北去200公里，或西行200公里，如果時間趕得上，我們都要到大，中盤的集中區，進行市場考察和推銷。大白天的光陰非常珍貴，用來跑短程的城鄉，晚上搭乘巴士走400公里以上的路程，同時睡覺。
有一次，就在要囘到家的那段路，離家1200公里的地方，我們因爲睡過頭，沒有在該下車的地方下車，只好到對面的車道，硬是拜托一輛客運車的司機讓我們上車，送我們到我們原本應該下車的地方。司機說：“現在半夜三點，你們要等什麽車回去？不如和我們一起囘到大城市，第二天再搭車回去。”我和外子堅持下車。半夜三點，氣溫最高零下一度，天空還飃著冷淒淒的濕雨。兩個人縮著脖子抖著身子，在公路旁邊等著路過的巴士。突然，我看到路邊有一輛停著休息的小轎車開始發車啓動，我要外子去問駕駛可不可以載我們一程。我心想，只要往回家的方向前進300公里就已經是天亮了，那時，我們有很多的巴士，車子可以搭回家。外子直接上車，駕駛開車到我面前停下來，我連忙上車。坐定後，外子很高興的告訴我，駕駛先生和我們同一個方向，要到離上車處1400公里的地方聚會，他可以一路送我們囘到家。

不知不覺中，右肩膀很酸痛。原以爲是在巴士上睡覺扭到，慢慢發覺到，是因爲背樣品背太久，右肩膀痠了。
外子拿公事包還有我們日常換洗用的衣物行李，我自然接下背樣品的工作。這些樣品用孩子們的書包裝著，我背起來也挺順手帥氣的，不過每天背著走好幾小時的路，也挺累人的。

以前出差，除了搭乘飛機時一套休閒服，外子和我都要帶正式的衣服出席會議或晚宴，還有不能避免的領帶，襯衫，耳環，配飾。
現在呢，能免就免，最好一身衣服走完天下。我們已經搭配出一套很省行李箱的冬季旅行服：裏面先穿一件長袖貼身的運動衣，接著，穿上一件薄毛衣，然後，加上一件牛仔外套，最後穿上大衣。
當天氣熱的時候，可以脫掉薄毛衣，塞到行李箱，不至於太佔地方。穿牛仔外套，是因爲當外子與客戶洽商的時候，我可以幫店裏的小弟打雜。就像臺灣的迪化街，後車站的大中盤商，他們的生意都在店鋪進行，一方面分銷，一方面零售，我們的客戶也一樣有店面的生意要照顧。外子和當家的人在談生意，店裏的助手可能要趕包裝送貨，這時就是我上場的時候了。
有一次，晚上八點才找到目標客戶，人家正拉下鐵門準備打烊。外子趕緊和當家的人談事，我呢，幫人家搬店外的東西往裏面放。踩上板凳挂好遮蓋的布帘，順手拿起掃把把店門口掃乾淨。當家的弟弟要我住手，免得把大衣弄髒了，我對他說，這大衣早就髒了。趕路的時候，有時沒時間將行李箱放到車後箱，隨手抱到身上，衣服早就被弄髒了。

身上那件黑色的大衣，中等長度，毛呢的料子，古典的歐式風味，是我花了約600元台幣在二手市場買的。大冬天的時候，搭配紅色系列的圍巾，很大方好看，而且，最重要的，穿在身上，不會有弄髒的壓力。
以前我的大衣，婚前在四平街的地攤買，婚後只在歐洲買，除了胡桃粉紅，葡萄淡紫，深又艷的翡翠綠，經典的鵝黃，墨綠，鐵灰，咖啡，我沒有買過黑色的大衣或披風。婚後，我酷愛兔毛做的衣領衣袖，幾乎所有大衣，披風都是各色毛茸茸的衣領；甚至，定做絲綿襖時，我也要裁縫師傅在衣領上貼上兔毛。做件小馬夾，我都要在衣領，袖口，前襟貼上白色的兔毛，很有出塞昭君的味道。
現在，這些衣服，一件都穿不出門了。在家裏，牛仔外套穿慣了，也脫不下來，更何況，時不時的，要到工廠裏面辦事，還是穿不怕惹髒的衣服比較自然輕鬆。

到外地出差，“適度”的大吃大喝是被自己允許的。不管是跟客戶出去吃當地的料理，還是自己依照旅遊指南找地標去吃，都是很有樂趣的事。累了的時候哪兒也不去，在大飯店的房間裏洗完澡，穿著白色的浴袍，在小圓桌前吃Room Service，喝點酒，也很暇意。

現在出差，巴不得多停一站是一站，多拜訪一個客戶是一個，哪來的時間吃飯？
碰到不附早餐的旅社，我們就要餓上大半天才想到要吃飯。碰到附早餐的旅社，我們也發展出一套主，客兩相宜的方式：我們用完自助早餐後，會向服務生請教，可以不可以多拿四個蛋，在旅程用。通常沒有被拒絕的道理。
我們很大方的抽出紙巾，倒上鹽與胡椒，準備配上我們拿的那四個蛋。再問一下服務生，可以不可以請他為我們的熱水壺裝滿滾水，以便我們在旅途中享用這四顆新鮮的水煮蛋時，同時可以用茶葉袋泡上一壺好茶。當我們離開餐廳的時候，我們會給服務生一美元的小費，他很開心，我們也很滿意。
如果幸運的搭上一輛旅客稀少的大巴士，我們就很從容的在大巴士中間的那個座位上享用午餐。那個座位有個恰巧可以擺放我們食物的小桌台。我們先吃在巴士站買的水果，干果，再來享用美味的雞蛋，最後喝口熱騰騰的紅茶，結束我們營養又好消化的旅行餐。
外子提醒我，下次出差，還要記得向服務生拿麵包，牛油，果醬還有起司。

熟睡的外子越發靠到我的身體。我把他往外推，他醒了。我問他要不要我套在脖子上的吹氣枕頭，他搖搖頭，沒一會兒，又睡過去了。預計到站時間為清晨五點，到時再找一家客棧旅店洗澡，休息到八，九點，開始拜訪還不知道在哪裏的客戶。我從保溫熱水壺倒了一杯茶喝，好舒服。把脖子上的吹氣枕頭調好，希望自己也能很快的入睡。明天，還有好多活要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