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子的腦子裏,被產品開發,市場開發,生産技術,還要官僚行政等事情擠爆了,加上大家都是呈現一張笑臉在他面前,他對公司内部的管理太大意不經心了。
去年冬天寒流來襲,外子又出差,請我到工廠看看。我覺得每天中午只吃又乾又冷的員工很可憐,所以在家裏煮了一鍋湯讓員工吃,請司機丁送到公司給員工吃,原本是一件善意的事,也被丙,丁,還有外子折騰得我發火,差點把司機的車砸爛掉。從工廠挖地基的時候開始,我們實在不忍心做重活的工人,每天吃他們自己帶來的乾面包,而外子和司機叫餐廳的外送便當吃,所以,外子乾脆請當日所有的工人吃便當。工廠蓋到一半,我們就開工了,這時候問題就出現了:建築工人吃便當;外子,司機,丙吃便當,印度技術人員吃便當,而我們自己的員工吃他們從家裏帶來的麵包乾?冬天到了,建築工人不來了,用餐的時間,就見丙,丁大剌剌的坐在技術人員旁邊吃有魚有肉的餐盒,也不會覺得自己這樣做,哪像一個愛兵,帶兵的小主管?只會讓屬下更瞧不起自己。更何況,丙就是當初第一批替我們蓋房子的工人之一,他應該更了解基層員工對於金錢,被人尊重的需求 – 我們供應午餐,等於一種實質的薪水補貼,也是我們對於員工的尊重。
司機丁也是一樣,在零下20度的大雪天,我們從工廠下班,看到路上行走的員工,他絕對不會停下車戴他們,他將他以前受的委屈,發洩在(他自以爲)比他低下的人身上。
看到他們兩個人的幼稚行爲,我告誡過他們,教他們怎麽當主管,效果是負數。我決定要煮湯給員工取暖,要他先送我回家,一個小時後再到家裏來接我,剛好可以請放學了的孩子們送湯過來,招呼員工。外子不在家的一個星期,我們都如此做。我原以爲這是一件美事,沒有料到,外子回來後,告訴我,司機丁告訴他,員工把我煮的菜全倒在工廠外面不吃。我一想,不太可能,因爲孩子們送飯到工廠,也在工廠和員工一起吃飯,回來也告訴我員工都很高興,怎麽外子講的會是這樣?我請外子開會問員工,並請他們給我他們的食譜,讓我可以學習做合他們口味的菜。外子開會回來說,員工們沒有意見,司機會拿食譜給我。於是又開始煮飯送菜,覺得為工廠省了錢,又為外子贏得民心。事實上,司機丁天天告訴外子,誰又倒了我的菜,誰又倒了我的飯,讓外子很氣他們,又心疼老婆不值得為這些人這麽操勞。我告訴外子,丙和丁都不喜歡我到工廠,更不喜歡我和員工有接觸,因爲他們只想他們兩人自己(或,更好,只有一個人)把持工廠,我們不要理睬他們,只要抓住重點照顧好員工就行了。兩個月過去了,我眼裏看到的是員工,每天開開心心的當“大灶嫂”煮飯,不太理司機丁,要他每天準時到家裏來拿飯。直到一天,外子要我到工廠協調印度技術人員吵架的事,事情辦好了,我看了一下手錶,告訴外子:“現在我還可以煮飯,但是沒有時間煮菜,走,你們送我回家,然後去買罐頭,再來取飯。”丁一個箭步走向外子,說買罐頭很貴又沒人愛吃,不如買一些雞蛋,火腿,番茄炒現炒,而配這道菜也沒有人用白米飯,買麵包就可以。我說:“好啊,哪趕快行動啊。用餐時間絕不能耽誤掉,否則一個下午的工作計劃會全被影響到。”外子說:“我們要先去買一些工具。。。。。”我說:“哪那來的時間煮菜?我的時間已經不夠了,丁還要佔用十分鐘講你們做不到的事。”我連忙沖出工廠,要丁趕快上車,開車,他卻一直講他的道理,慢吞吞的不上車;上車後,一秒也沒有停的繼續講他的道理,好像車上只有他和外子,我是隱形人,我發火了,告訴他:“你給我閉嘴。我沒有看過那個司機像你這麽沒用禮貌。我說一,你就做一,誰在問你話了?你講那麽多話,你可以做到嗎?你要去買工具,可能有時間去買火腿,香腸,蛋回來煮嗎?爲什麽只要是我說的話,你都一定要出主意反駁?”到了家,我下車後,很用力的踹他的車(這部車是他的),還走到他的窗前告訴他:“你是一隻蠢驢。”進了家,哭了一分鐘,打外子的手機:“煮飯是爲了省錢。買外面的三明治要台幣1500元左右,我才會說買罐頭配飯吃。我告訴你,如果你們今天沒有買材料囘到工廠自己煮,而是買外面的三明治,你給我試試看。”
我真的太生氣他們三個人了。
丙還是建築工人時,就要求將來能在我們公司上班。進來後,經常被丁欺負,我都協助他,也幫助外子將公司的人事穩定下來。他說他的弟弟在軍隊是伙夫,可不可以到公司來上班。結果呢,來了之後,我在家煮飯再送到公司很忙,請他在工廠裏面開灶煮飯,我只要煮菜就可以,沒想到,他回答我說:“我不會。”我說:“你哥哥說你當兵時是伙夫。”他說:“我是煮菜的,不是煮飯的。”我沒有講話,因爲我知道他不想煮,而不不會煮。他是一個非常本分乖巧的男孩,他會這麽說,是因爲他哥哥,也就是丙,教他這麽說,原因是因爲他們“想挑他們喜歡的工作做”。是啊,一個工廠裏面近十種機器,操作機器比在廚房煮飯體面,不是嗎?
丁呢,不喜歡我和員工建立感情,反對我煮飯反對到底,一直告訴外子員工不懂得珍惜,不需要煮飯。他以反對我的意見為己任,公事就不提了,私事更讓我發狂。有一次,我和孩子們自己要到城裏去買書,外子他們剛好也要進城,要我們一起去。我和孩子都很有經驗,公事,私事,再加上丁,我們一定會很不愉快的回來。我們家以往用的司機,從來不敢在開車的時候和我們聊天,都是我們問話,他們短短的囘一句,上司和下屬之間各自保持自己的分寸。丁不是這樣,他會在我和孩子面前故意表現他和外子談的事,我們插不上嘴;除此之外,他和外子可以無視我們的存在,連續的講數個小時的話,把我和孩子當成啞巴和聾子。每一次和他們一起出去,回來一定和外子吵架,漸漸的,我和孩子拒絕搭乘他的車。要買書的那次,我們自己包了一輛野雞車進城後,沒想到他在接駁車站等我們,說外子要他來接我們去書店。上了他的車,也沒問我們,就把我們帶到B書店。我說我們要到A 書店,他說外子交待他帶我們到B書店。我們打了手機要外子告訴他,帶我們到A 書店,他告訴外子,要繞一個很大的圈子什麽的,我們也就算了,進入B書店買書。在書店裏,我們又恢復了好心情,好開心的照著採購單挑書,找啊找的,我不小心的撞到一個人,連忙說:“對不起。。。。”那人一直對我笑,嘿,是外子。我好高興他來接我們,也要他如法炮製讓孩子們驚喜。書店老闆認識我們,知道我們一上門,參考書,電腦書,英文古典讀物,小説,沒有數十本書走不出門。上了車,外子確定我們要到某商業區買東西,告訴丁目的地,接著我開心的要和外子話家常,告訴外子:“你知道嗎,新來的員工某某某,是工業園區副區長的親戚。。。。”外子馬上告訴丁,丁就開始接下話題和外子的交談,我們母子又變成聾啞人,而我要和外子說的“他是副區長太太的姐姐的孩子。你猜我怎麽知道?老二告訴我的。老二怎麽知道?老二的同學告訴他的。老二的同學是這個員工的表弟。”從興奮愉快變化不滿怨氣。
到了目的地,我和孩子都很沒勁。孩子們分頭去買採購單上的物品,我站在街上,不願意和他們兩個人坐在車裏等。外子下來叫我,說天氣很冷,在車子裏比較好。我回答他:“我們開開心心計劃自己到城裏來,你爲什麽要來破壞我們?你們兩個人的舌頭是不是裝了馬達,講個不停的,比三姑六婆還爛。爲什麽我們沒有不聼你們講話的自由。爲什麽你們現在不走開,讓我們自己耳根清靜的回去?爲什麽在車上,我必須等司機講完話才能和自己的老公説話?你們兩個都去死,離我們遠一點可不可以?”站在冷風颼颼的街道,行人熱熱鬧鬧的來來往往,老公近在呎尺,我卻覺得他遠在天涯。孩子們很快的回來,臉上也失去笑容,畏懼回程兩個小時的煎熬。車子發動後,丁又開始表現他在公司的能力,開始講採購的事。外子小心翼翼的問我:“我們可不可以去火車站買一些必要的配件?”我冷冷的說:“我可以說不可以嗎?我只是不明白你們正事不辦,跑來接我們做什麽?”在無聲的車子内,我的眼淚悄悄的流下來。以前,我們家的小孩,從來沒有自己出門過,總是司機,保姆帶著出門,一車到底,不像我們現在要轉車,和不同的野雞車司機講話講價,接觸不認識的社會人士。我結婚後,從來沒有在沒有外子的陪同下,將自己“暴露”於陌生人之前。每次出門,有外子隨行當然不用多介紹,沒有外子陪伴時,從啓程到終站都有司機,友人,安排的人接送,不若現在的“抛頭露面”,既不安全又不“好看”,畢竟我是此地少見的亞洲面孔,走這條路綫的野雞車司機都知道我的老公是開工廠的,當老闆娘的人在路上和野雞車講價,實在不適當。想想,這也是外子有公事在身,仍放心不下我們的原因。再想想,外子一個人也很辛苦,人生地不熟,需要當地人的協助,而當地人,要找到不騙人的,談何容易。丁再怎麽不好,對外子還是很認真辦事,不會騙人,我自己忍忍就過去了。車子内,丁繼續說著上了發條的話帶,我們依舊又啞又聾,只希望趕緊買完他們要買的工具,趕緊囘家。
到了火車站,這邊轉來,那邊轉去,找不到要買的工具,繞路繞了好久。我建議他們兩人下車,用步行的,這樣比較方便向街上的商傢請教可能買得到的地址。我和老大,老二在車裏等久了,有點餓,請老二下車到車旁的一家糕點店買幾塊蛋糕吃,當然也買了外子和丁的份。他們兩人空手回來,我們爲了給他們打氣,趕緊奉上蛋糕,丁說:“謝謝,謝謝,但是我不吃有奶油的蛋糕。”我請他自己到店裏去挑,他不去,我們再堅持,他才進去挑。他上車後,我看到他的蛋糕也是有奶油的啊。外子問他,他回答說:“這種奶油是特製的,(和你們挑的不一樣。)”我們在回家的路上,更聾啞了 -- 真的懶得聼他講話,懶得囘他話。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我會踹他車子,對他大吼他是笨驢,真的有積壓很久的原因。
一點十五分是員工吃飯的時間,我打手機問外子工廠的午餐在那裏,外子說丁買好食材回去,丙的弟弟煮好了。我才不相信,等孩子們吃過飯,拉了老大老二,叫了一部計程車到工廠去看,發現,全工廠的人叫便當吃,而且晚了近三十分鐘。我就在車間對丁發飄大罵:“我煮飯依據兩個要求,時間和成本。你說了半天話,你做了什麽?今天我原本預算的材料費和你叫便當的差額,你要還給我。”
從那天開始,我和他完全保持雇主和員工的距離,不像一直以來把他當鄰居,講話都是以鄉親,長輩親切的口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