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落現身的時候,我的心情,總是說不出地複雜…
每一回,我看到奈落,都會想起這句詩:「千呼萬喚始出來,猶抱琵琶半遮面。」也就是說,我發覺,每一次奈落出現在眾人面前時,都還是保有些微的神秘感,彷彿〈琵琶行〉當中,那位彈琵琶的女子一般,奈落總是先讓眾人感受到他的妖氣,再「似有若無」地露出一張臉,最後,才展現出完全的真身。
看到這個姿態,我深深地感受到,班雅明的咖啡杯,所蘊含的各種滋味,像是氛圍、冥合、印象空間等,其中,又以「印象空間」最為強烈。對我而言,奈落的身影是隨處可見的,有的時候,儘管奈落沒有出現,可是,我看劇情的時候,還是一直覺得,他就藏身在某個不知名的地方,蟄伏在某個眾人不易發覺,隱密的黑暗角落,如此的印象空間,在燈光閃爍的夜晚,更有那種「情調」存在。
再者,作者刻劃奈落的時候,我相信她並不是要破壞奈落的形象,而是要為奈落營造出一種「灰黑」的圖像,也就是說,作者最大的目的,應該是要讓奈落,呈現出,一個由「灰濛」、「陰暗」、「夜晚」、「冰冷」等多種時空意像所構成的色調,這樣的色調,我姑且稱之為「寒雨之夜」,彷彿像張圖畫一般,奈落給我的感覺,真的就像這個空間氛圍一樣,見到他的時候,內心很是百感交集、五味雜陳。
從班雅明的觀點來看,奈落這個角色的風格,就如同《拱廊街計劃》中的都市建築一般,非常地「蒙太奇」,如同班雅明所說的:「我不需要說話,而只要展示。」奈落出現的時候,根本不用說半句話,就已經讓劇中所有人,以及電視機前面的觀眾,領教到黑暗來臨的肅剎氣氛,不只是因為奈落的配樂,是西洋電影裡面,專門用來形容「魔臨天下」的曲子,更是那些,匯聚在身上所有的灰暗色調。
因此,就美學的觀點而言,奈落是完全呈現出,一個大反派所該擁有的種種色彩,相當地貼近真實,就此而言,奈落「藝術實踐」的核心價值,並不是那種強調「靈魂」之探索的「現代主義」,而是社會學者盧卡奇在馬克思主義時期所主張的「寫實主義」,職是,奈落的色調、形象、風格,主要是服膺於這種社會實踐的論調,連他在我的資料夾上的那張圖片,都可以被列入這個盧卡奇的理論範疇。
等等,我不是說過嗎?奈落的名字,若按照日文的原意來解釋,就是指「地獄」或「冥界」啊!這樣一來,你若是以由人類所定義、創造、建構出來的社會規範,去對奈落「指指點點」的話,豈不是犯了體系混淆的謬誤嗎?就劇情來看,奈落是很「名符其實」地在作他的自我表演。如果,今天你用人類的社會規範去批判奈落的行為,而他又真的改邪歸正,那他不就變得「名不正言不順」了麼?
先前,我描述過奈落在「功能論」與「認識論」方面的色彩,這裡,我來談談他「交換論」的風格。具體而言,其實就是他的一大特色:探知某人的慾望,誘之以利並加以支配,甚至,當事人還渾不自覺,自己在幫奈落鋪路。從殺迷對奈落的態度來看,我更加可以確定,討厭奈落的人,任何理由都是表面的,只有奈落「捉弄」自己的愛人,才是最根本的原因,顯然還是跟個人的情緒有關。
綜觀本劇,奈落曾經指使過的「外團體人士」,先後有:殺生丸、狼野干、阿樁、七人幫、白心上人、阿毘公主,但狼野干的部分比較不那麼明顯,故可省略。這幾個人當中,阿毘公主是下場最慘的一個,奈落直接以觸鬚貫穿她的心臟。看了這段,我只想說這句話:「阿毘與鐵雞吃到砒霜豆腐了~!」她們母女對話的時候,流露出得意洋洋的神色,覺得奈落被她們玩弄、利用,令我相當不解。
比起阿毘母女毫無警覺自己被奈落掌控,其他人就比較有智慧,起碼還曉得奈落在利用他們。然而,我還是不能不承認,殺生丸的高明,因為,他是這幾個人當中,唯一全身而退、毫髮未損的人,而頂多讓奈落窺知心事而已。有時我也很好奇,奈落究竟是如何知道,這些人心中的想法,這些人心中究竟想要什麼,當奈落提出「交易」的條件與酬賞時,這些人似乎都心癢癢地,無法拒絕。
從交換論的觀點來看,奈落給殺生丸的人類左手,給阿樁與七人幫的四魂之玉碎片,對白心上人「直入心坎的慰問」,給阿毘的三叉戟,可算是交換結構中的「酬賞」或「資助」,也就是說,以何門史為代表人物的交換論,主要是在探討,人與人之間「酬賞」、「行動」與「刺激反應」之間的關係。從何門史「六大命題」的內容來看,奈落與這些人的交換行為,主要是「價值命題」這項。
這是指,奈落會讓他的「交易對象」有這種感覺:答應奈落的要求,我可以得到我想要的東西。結果,這個手法還真的屢試不爽,尤其是阿毘公主。奈落說:「我要妳為我鋪路。」阿毘公主很不高興地罵道:「幹麻突然命令我做事!?」奈落依舊面不改色地說:「我不是命令妳,是想跟妳做個交易。」隨後便表示,阿毘公主可以用更快的速度收集人類的鮮血,並以自己的骨頭製造武器送她。
這麼一來,連脾氣比犬夜叉更暴躁的阿毘公主,也被奈落成功地誘導過去,但最大的問題是,她根本沒有任何「被誘導」的覺知,還曾偷偷表示,跟奈落有瓜葛的好處,就是她手中的那把,可以形成結界的三叉戟。我想,奈落的厲害之處,可能就是這點:不僅讓對方沒有被利用的感覺,還使對方覺得嚐到了甜頭。這樣的手法,正是利用對方「試圖求取更多」的念頭而下手的金光黨招數。
這種招數,我想大概只有身為全妖的殺生丸能夠真正抗拒吧!不過,奈落卻也多次說中了殺生丸的心事,在【墓前決戰,殺生丸VS犬夜叉】當中,奈落先是對殺生丸說:「好一個愛護弟弟的好哥哥~!」而殺生丸還真的先去「教訓」犬夜叉,而非向奈落發動攻擊。之後,奈落被殺生丸攻擊時,又說:「你還真不愧是一個完完全全的妖怪,竟然能夠不顧其他人的生命。」語氣耐人尋味。
因為,奈落原本以為,殺生丸會為了顧及其他人(含邪見)的生命,而不發動攻擊,但殺生丸卻說:「你把我想得太天真了!」而揮劍砍向奈落,奈落發出「稱讚」(殺迷的用語)時,殺生丸回他:「我只是要打倒你,就這麼簡單!」這令我不禁要問:如果真是這樣,那為何抵達的時候,不立刻向奈落攻擊,而是先去責備犬夜叉?可見,奈落的那兩句話,雖非完全,但也八九不離十地說出了對方的心境。
「一個真正有本事的人,能夠自己創造命運。」這句最讓我印象深刻的對白,它所蘊含的意義,與近代社會學者(如紀登斯、貝克)所熱烈討論的「風險」、「機會」與「未來」等概念類似。作為主導劇情發展的人物,飛越時空的仞牆,衝破命運的蠶繭,直剖人心的深處,奈落犀利行事,以一顆遺世自立的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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