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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09/10 01:48:15瀏覽2189|回應30|推薦245 | |
''這下賤的婊子!''瑜芬恨恨地詛咒著,已經兩三個月了,她白天見的是這個女人,夜晚夢的也是這個女人,下個月就要結婚的她,心裡毫無即將當新娘的喜悅,獨處的時候她總是不停地低聲自語著:''這下賤的婊子!'' 其實,瑜芬根本不認識這下賤的婊子,她只是見過她,第一次見到她是三個多月前,當瑜芬坐電車經過市中心時,她突然見到車窗外的候車亭裡立著那個綽號叫喬治酷尼的同事。 被陽光照射得半瞇起眼睛的瑜芬,只見到候車亭裡陰影中的喬治酷尼,身邊似乎緊靠著一個年齡與她相似的三十歲左右的女人,這個甚至連頭髮都跟她同樣是金色的女人,一隻手正插在喬治酷尼的夾克口袋裡,這是一個令瑜芬感到熟悉的動作,她從前也常把手插在情人的夾克口袋裡。 而在刺眼的閃爍陽光下,瑜芬努力瞇起眼睛想看清女人的面貌,但是,電車已經往前開去了,在電車的搖晃中,瑜芬滿心想的都是這喬治酷尼。 喬治酷尼,會成為這男同事的綽號,一方面因為他長得有點像電影明星喬治酷尼,二方面,年紀已近中年的他,就跟喬治酷尼一樣,依舊單身未婚,雖然傾心於他的女子多如牛毛。 瑜芬進入公司一年多,每當喬治酷尼走過她面前時,她會忍不住偷偷用斜瞄的眼神追隨著他的背影,而跟他面對面說話時,她的心會稍微加快地跳動起來,她總是邊說話邊把略微窘迫的目光別向他處,或是垂眼盯著手上的文件,不敢直視迎接他的喬治酷尼的眼睛 。 其實,瑜芬並不覺得自己傾心於他,只是,他的模樣及性格讓她忍不住想起從前的一個男友,她才進大學時認識的男友,正確地說,那根本就是瑜芬的第一個男友,那個她總是喜歡把手插在他夾克口袋裡的男友。 這個初戀男友是一個到瑜芬居住城市出差半年的德國男人,年紀比瑜芬大了十多歲,豐富的生活經驗讓他知道如何逢迎女人之心,瑜芬才一認識他,馬上就陷入了愛情深淵,她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用初戀的少女之心,飢渴地吸取著水分、空氣以及陽光,在金色的陽光裡,她一心一意只想讓愛情綻放,而她年輕的一顆心就像浮遊藍天的白雲,從來就沒有想到太陽會有熄滅的一天。 當男友結束半年的出差任務又被調回德國時,瑜芬立即放棄了大學學業,隨著男友遷居到德國,雖然她明知男友在德國早已有了家室。 一年後,瑜芬又從德國回到了家鄉,沒有人知道,到底瑜芬在德國居住的這一年當中發生了什麼事,總之,回到了故居的瑜芬完全變了一個樣子。她又回到大學讀書,每隔幾個月就換一個男朋友,而且常常與幾個男人同時交往著,父母多次責備她放浪形骸,她就乾脆搬出去,住進一個學生合租的大公寓裡。 直到有一天,她光裸著身子推開房門,走下樓梯,步出大門,在金色陽光照耀的大街上,她光著腳漫步著,迎面吹來的風撫過她赤裸的每一寸肌膚,令她在炙熱的空氣裡依舊打自心底泛起一層層的疙瘩冷感,她覺得自己宛若,啊,宛若一朵即將迎風飄起的殘落花瓣……。 當警察把她送進精神病院時,她簌簌滴流著淚水的臉龐上卻同時展現著微笑,用沒有高低起伏的平淡音調她對診視的男醫生說道:''您喜歡我的身體嗎?如果您願意我可以馬上跟您睡覺。'' 在醫院療養了幾個月,出院以後,她又回到父母家中居住,先前的放浪形骸早已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拘謹寡言,女兒的拘謹寡言讓父母感覺到從前那個清純無邪的少女已經不復可尋,但是,他們還是為女兒的重生感到安慰。 瑜芬果真跨上了正常的人生道路,正常的意思就是,她終於完成大學學業,並且順利找到了工作,而更叫父母感動的正常是,她終於認識了一個正當的男子,一個在醫院當麻醉醫師的同齡男子,他們訂婚半年了,並且已經決定今年結婚成家。 這個麻醉醫師,也是一個拘謹寡言的個性,消瘦的臉龐上掛著一副寬大的黑邊眼鏡,身子細細長長,乍看之下宛若一個擺在餐廳進口處的吊衣架,雖然其貌不揚,但是他溫和穩重的個性,卻讓瑜芬有一種安全的憩息感,那是一種無風無浪的靜止狀況,就像她剛出院必須定時服藥的那段時間一樣,每天兩顆藥丸,讓她的腦子不再倉惶奔波,整天就是處於這樣無風無浪的靜止狀況,空空蕩蕩,母親總是對她說:''無事一身輕,這就是幸福。'' 真的,這就是幸福,瑜芬也這麼相信著,雖然,結婚的決定有時也讓她感到猶疑茫然,會感到猶疑茫然,是因為,她常常不知道明天將是什麼樣子,而放空的腦子似乎早已失去了計畫未來的能力。 其實,瑜芬也已經習慣放空腦子,如果不是這下賤的婊子,這下賤的婊子讓她的腦子不再放空,彷彿腦子漏了洞,有什麼東西從漏洞處鑽了進來,把腦子塞得滿滿地,那種爆滿的感覺就像整個人被佔據了似地,讓她不由自已地產生恐懼感,時而會因此毫無來由地抖起一陣寒顫。 自從三個多月前她看到這陌生女子跟喬治酷尼在候車亭裡的親密模樣以後,她就忍不住在公司注意起喬治酷尼的行為舉止,想在他的臉色或言語中確認一絲可尋的蹤跡,而越留意,心情就越波動得厲害,波動的水面勢必泛起一層層的漣漪,這三個多月以來,瑜芬就是這麼處於心湖盪漾著漣漪的波動狀況。 不由自已地,她從只是注意喬治酷尼的行為舉止,變成了跟蹤喬治酷尼,起先一星期跟蹤一兩次,如果她跟喬治酷尼碰巧同時間下班的話。 有時,她看到喬治酷尼走進酒吧,她就留坐在車子裡,遠遠觀察著,酒吧的落地玻璃窗反映著馬路上來去的人影車影,因此,她實際上只能從模糊的光影中感覺喬治酷尼似乎正和這陌生女子調情著,而她跟酒吧的隔街距離,恍惚就像是今日的她與當時初戀的她之間的時光距離,這段距離似乎很遙遠,也似乎近在眼前,她感覺心裡正躺著眼前這條馬路,來來去去地滾壓著大大小小的車子,把她的心滾壓得碎碎裂裂。 當她的心越繃越緊而產生窒息感時,她就乍然發動馬達,猛地把車子開向馬路,倉皇地朝著未婚夫的住處開去,一心只想回到那無風無浪的靜止狀況中,只是,在夜晚的夢中,她又會見到這個陌生女子,或是陌生女子追著她,或是她反過來追著陌生女子,但是,無論如何吃力地奔跑追逐,她們似乎永遠無法交會。 每天清晨起來,瑜芬經常有一種奔過千山萬嶺的疲怠感,整日精疲力竭地坐在辦公室裡,但是卻又無法制止高低起伏彷若亂流般的思緒,時時警戒地窺伺著喬治酷尼的一舉一動。 有時,她跟蹤喬治酷尼直到他的家門口,在他早已消失在門之後,她卻依舊等坐在車子裡半個小時或一個小時,她自己也不清楚她在等候什麼,在等候的靜止狀態當中,她可以清晰地聽到自己心臟跳動的聲音,砰通砰通地,彷若那顆她曾經激情愛戀過的心臟,正嘩嘩呼嘯著奔流過一波又一波的鮮紅血液,鮮紅得令她暈眩在時間的漩渦裡,而就在這心志最脆弱的一瞬間,她會乍然被眼前所見驚醒過來,她竟然見到喬治酷尼擁著那陌生女子從屋裡走了出來,老天,莫非這女子早就等在喬治酷尼屋裡?莫非她可以隨意進出喬治酷尼的屋子?而,他們那相擁的親密姿態,讓她感到心上正劃過一刀又一刀的傷痛。 逐漸地,她像上了毒癮似地,開始增加跟蹤喬治酷尼的次數。 這個星期以來,她天天都跟蹤著他,昨天,她甚至找了個陌生女子單獨坐在喬治酷尼車子裡的機會,想警告她停止與喬治酷尼交往,她把臉趴在緊閉的車窗上,慌張地說著:''喂喂,妳這愚蠢的女子,別再跟他來往,他只是在欺騙妳的感情,妳將來會後悔的……。'' 坐在車子裡的陌生女子只是沉默地看著她在車窗外比手劃腳,毫無反應,而她,害怕喬治酷尼回來,匆忙說完就跌跌撞撞地跑回自己的車子裡,加足馬力,快速地離開現場,開回未婚夫的住處。 當天夜裡,瑜芬張著眼睛,呆滯地望著空氣裡的一個盲點,嘴裡喃喃說著什麼''這女人,她就是不聽我的話,賤,夠賤。''之類讓未婚夫一頭霧水的話,知道她曾經住院往事的未婚夫遂於次日替她給公司請了兩天病假,並吩咐她去看醫生。 單獨留在家中的瑜芬並沒有去看醫生,她只是焦慮地從這個房間走向另一個房間,從另一個房間走向這個房間,如此來回移動著僵硬的身子,身子僵硬,是因為她感覺自己像個俘虜,只是她也說不清楚被誰或被什麼俘虜了。 而在一些間間斷斷的瞬間裡,她的清澈卻斷裂的記憶就像摩擦生電的火花,熊熊燃起,燃燒著她的身子,那時而燙熱時而冰寒的痛楚讓她軟了腳跌坐地上,她一勁地拍打著地板,只想把心中的倉皇拍打掉,直到,她疲憊地倒在地上。 這麼迷迷糊糊地躺著,躺了不知多久,或許,時間根本不存在於迷糊的意識中,對於飄晃的靈魂而言,過去、現在、未來都只是同一點……。 然後,陽光傾斜著身子,越過窗子走了進來,俯下身,在她的臉上低語著什麼,她慢慢睜開眼睛,在一片光線的暈眩中,她乍然靈光一現,是的,唯一的解決辦法就是,殺死她。 沒有這個女人,就不會讓她老是把心思專注在喬治酷尼身上,而喬治酷尼如果不從腦子裡消失,她的幸福肯定會被摧毀殆盡。 ''這天殺的下賤婊子!''她近乎戲劇性地用高昂的聲調恨恨地詛咒著,這高昂的聲調以及憤恨的情緒,讓她感覺自己好像一個武裝起來的勇士,看了一下腕錶,五點半,正是喬治酷尼下班的時間,只要跟著喬治酷尼,肯定找得到這個賤女人,''是的,為了我的幸福,非得剷除掉這婊子不可。'' 上車之前,她匆匆抓了一把刀子跟一支花園鏟子,然後意志堅定地開著車子,朝著公司方向開去……。 當天晚上九點多,瑜芬的未婚夫接到警察的電話,他立即趕了過去,一走進警察局,就看到瑜芬正比手劃腳地跟一個警官說:''我用刀子從她背後刺進去,她倒在地上,我繼續朝著她的背後刺了很多刀,直到她不再掙扎,然後,我就用鏟子在地上挖洞,挖了很久,才挖出一個大洞,於是我就把她的屍體拖進洞裡,用泥土埋了起來,我本來想直接回家,但是在路上改變了主意,我還是決定來警察局自首,我想,遲早總會被抓到的。'' 當瑜芬激動地這麼述說時,她時而望向未婚夫的目光卻似乎沒有看到他,根本,整段時間她的目光只是透視過在場的每個人的臉,透視向遙遠無邊的虛空。 瑜芬的未婚夫被請到另一個房間,負責警官對他說:''她這話已經重複說了兩個多小時了,我們也已經到您未婚妻說的殺人現場調查過了,她果然在那裡挖了一個洞,也埋了東西,但不是她說的女人屍體,而是這個東西。'' 瑜芬的未婚夫接過來一看,竟然是瑜芬的駕駛執照。 ''我們也跟那個叫喬治酷尼的人談過話了,他說他並沒有金髮女友,他的深棕色頭髮的女友正跟他坐在家裡看電視,因此,這應該只是一場虛驚,您可以把未婚妻領走了,但是她肯定需要住院治療。'' 瑜芬的未婚夫擁著她走出警察局,瑜芬依舊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著剛才在警察局說的話,當他們都坐進了車子時,未婚夫正想把她的駕駛執照放到抽屜裡,瑜芬一眼瞄到駕駛執照,忽然驚叫了起來,她指著駕駛執照上自己的照片,抖聲說道:''老天啊,我已經殺了這賤婊子,她怎麼陰魂不散,又跟來了,老天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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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