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品載／作家（台南市)

罷免案無效、趙建銘交保、吳淑珍遭約談輕騎過關，法律上，陳水扁和第一家庭獲得了「清白」，但立即面臨更大的難關，那就是「非司法審判」，包括政治審判、道德審判，以及人情事理的審判，審判者不是檢察官、法官，而是人民。  

這些人之中也有很懂法律的，但大部分人不懂。逃過司法審判的陳水扁，仍有六成多的人認為他應該下台，顯然多數人民認為，陳水扁應否下台不能僅依恃司法標準；懂法律的人更看出了包括趙建銘起訴書及約談吳淑珍、黃芳彥等司法動作中的政治行為，以致根本否定、甚至蔑視整個司法過程。「法律是正義最後一道防線」，即表示在法律之外、之上，還有許多防線，這便成為即將展開的人民要求陳水扁下台的「對口基準」。

最顯著的例證，當為一批親綠的學者正進行連署，要求陳水扁辭職，他們的標準訂在「民主政治和台灣認同的道德危機」聲明書中對總統家人和親信涉嫌弊案，有如下文字：「令人遺憾的是，政治領導者卻以動員族群情感來取代反省。更令人憂心的是，民眾甚至學界則以認同立場來壓抑對民主理想的追求。結果是，民主品質無由提升，對台灣認同也成為空洞的口號。」言外之意是，獲得司法「清白」的陳水扁，代價是撕裂族群和民主陪葬。如是罪愆，比司法定讞，嚴重何止百倍！

台大醫院的醫師們長期挺綠是公開的秘密，但出了一個「趙建銘醫師」，使百年院譽蒙上陰影，這也不是司法問題，而是「矮了身子，失了志氣」的道德問題，包括院長在內的一群醫師發出了自覺性的批判，但壓彎他們腰桿的只是趙建銘嗎？台大醫院感受到的屈辱，同時也反射出對陳水扁政權審判的「對價關係」。

一般人民從人情事理來看，這次司法行為，則無論台開案、ＳＯＧＯ案都很難過關。不是說「法律不外乎人情」嗎？那麼，不論是吳淑珍的穿金戴銀，或趙玉柱、趙建銘成為全方位「達人」，以及稍早鬧得同樣轟動的陳哲男案、馬永成案，硬說陳水扁什麼都不知道，即使墨綠者，當午夜夢迴，恐怕也沒幾人會信。

在政治立場上，泛綠支持者或許還會再動員到台北凱達格蘭大道搖旗吶喊「鞏固本土政權」。然而，對於貪腐的痛恨，他們會與另一群人有所不同嗎？此之所以，當趙建銘交保後，民進黨會認為黨的生命已岌岌可危，因為，那觸到了人心深處的良知良能問題，嚴酷地考驗、甚至煎熬著支持者，此後還能挺直腰桿站在綠旗下嗎？

司法審判依據法條，法條汗牛充棟，有權者一旦直接掌控了司法或間接能影響司法，就有操弄的空間。非司法的審判，眾口難調而至眾口鑠金，可有形亦可無形，那是誰也掌握不了的。歷史在在證明，這種力量無堅不摧，有人開了第一槍，隨之難保不出現機關槍。陳水扁能安然於權力的溫柔鄉嗎？戲正開鑼，大家拭目以待。

【2006/07/14 聯合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