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負責任的態度禮敬生命

    從雜誌上看到兩則有關家有缺陷兒的事例，他們都是日本家庭的故事。幸運的是這兩個家庭的缺陷兒都有相當富愛心、具耐心、負責任的父母。

    其一，是日本的知名作家、榮獲2009年諾貝爾文學獎的大江健三郎，他有個先天沒有頭蓋骨的智障孩子，大江光。

    大江光，在母胎中就已經經由母親例行產檢發現，將來出生落地後，他會是個怎麼樣的孩子。或許絕大多數做父母的在聽到這個消息後，於情緒崩潰之際，考慮全家將來要面對現實的重重困難，以及孩子存活及長至老的依恃等問題，在權宜利與弊糾結的多寡和無解的紛亂思緒中，往往會選擇以墮胎方式，阻絕未謀面小生命來到這個大千世界。

    可是，大江健三郎和他的太太並不如一般人的作法，他們認為，對這個生命的孕育，他們是有不可免除的責任，毫無逃避的權利，因此他們決定生下這個有缺陷的孩子，並且愛他、照顧他、盡心盡力教他能力所及的行事。而光，也真的在父母全心愛的護育下，迄今平安的生活在這世界，他的家鄉，而且在音樂方面，特別是古典方面表現出其天賦異稟。

    另一位是名叫加藤浩美的日本母親。她曾出版過一本書《你是我唯一的寶貝》（原書名：《幸福的六年》）。

    秋雪，是出生後才被醫生確診為癡呆兒的孩子。他同時還患有極嚴重的肺病和心臟病。醫生告訴秋雪的父母，半年之內，只要得到一次感冒，孩子就會夭折。即便如此，孩子也很難活到一歲。作為孩子的母親極其心痛，她滿腦子都在想：秋雪，這個小生命會選擇降生在自己的家，一定是因為他相信父母會陪他一起在人生的路上走下去，會不遺餘力地設法幫助他，不管這時間有多少。如此，做父母的又怎麼能夠不勇感地去面對而有愧於孩子的信賴呢？

    於是，秋雪的父母以開始擔起對秋雪生養責任的勇氣和態度來面對未來一切或有未來未能預期、隨時可能發生的困難問題。

    在雙親悉心呵護下，秋雪有驚無險地度過了一周歲的生日。這讓加藤浩美和丈夫興奮不已和更有勇氣往第二個365天邁步，他們一致將如此的佳績歸因於孩子對父母的體貼，完全不居功於夫妻倆對他無微不致的照護，更沒有一句怨懟的話語。

    在父母全心全意愛的護持下，秋雪最終存活了六年美好的時光，戰勝了出生時醫生的對他生命歲月的預估。在秋雪離開的某一天，母親加藤浩美心情十分平靜地意識到：我們一家三口所走過的日子，曾經是如此的幸福。

    這兩則實例讓我想起在台灣社會為申張正義、扶貧持弱的陳長文先生。陳先生有個出生時體重僅1500公克、腦神經嚴重受損、視力近乎全盲、智力甚低的兒子文文。但是他面對、接受、不逃避；在照顧兒子的這一路走來，雖然遭遇很多的挫折、考驗、傷心與懷疑，卻也體悟到「天堂不撤守」的愛的許諾，而他摯愛的智障兒子文文示範著巨人般的不放棄和全心投入的毅力與努力，其實也教會了自己和家人們清楚知道，這世界沒有什麼是難倒人的事情。

    每個人都有他的個性或脾氣，特別是健康狀況不屬正常的孩子發飆時，孩子說不出個所以然來，父母也不知究理，面對自己心愛寶貝兒的飆勁，那真有說不出的心頭痛，打不得，罵不是，不知所措地只有在一旁乾著急或陪他哭的份兒，直到他漸漸疲累、睡著了，或在他的思維世界中慢慢平靜下來，這場倏忽、無由引發的戰事才算平息。

    我以前常去的一個家庭美容院老闆娘就曾向我講述過這種無可奈何的心情；她邊為我洗頭髮，邊述說她那僅腦筋不正長的最小女兒發飆時的心中痛與苦。做母親的她也像做父親的陳長文先生一樣，擔心女兒在她和丈夫漸漸老去時將何去何從。「雖然小女兒還有三個姐姐，但是她們都已經結婚，有哪個夫家會有長期接受和照顧這種病人的意願？我們當然也不想因為小女兒的狀況而影響其他女兒的婚姻和家庭……」言下之意的憂心忡忡，絕非外人所能體會和清楚知曉的。「所以我們做父母的，還能為她做的時候，就多做一些，能疼她的時候，就多疼她一點，她發飆的時候，我們左哄不是，右哄不對，反正怎麼樣做都不對勁，她都不滿意，最後就只好在一旁乾瞪眼地陪著她。…我們最後真的就只能這麼做。」原來，陳長文與家人的痛和老闆娘與家人的痛是一樣的；陳長文與家人的苦和老闆娘與家人的苦也是一樣的；陳長文與家人的憂和老闆娘與家人的憂更是一樣的。雖然我真的無法百分百地掌握住他們的感受，但我卻因此而特別感謝創造天地萬物的天主，恩賜我們擁有健康身心的孩子！

    記得初中時，我曾從高雄發刊的《台灣新聞報》副刊讀到一篇文章，內容是那位雙腿肢障不便的作者講述從小母親是怎樣揹著他料理家務、侍候公婆伯叔姑舅，以及下田從事農務的辛苦，除此之外，還要因為生下如此不正常、不健康的孩子，必須忍受家人親友們的冷嘲熱諷，甚至連自己的丈夫也認為是前世作孽、今世求索的報應結果，更別說是發自善心來愛孩子和共同分擔責任。母親的苦和痛、在人後暗泣所流下不為人知的淚水，深深鐫琢在作者的心版上－－母親的偉大根本不需要八股的言語來強化。

    文章感人之至，讓讀著的我頻頻拭淚，泣不成聲。數十年來，我不曾或忘那文章動人的情節，也常會在心尖突然展演著那一幕幕個中光景。打從為人妻、為人媳、為人母後，那篇文章更緊貼我心。一直以來，我真的很想對文章中那位不負責任的丈夫說：「沒有嫌孩兒醜的父母，因為他們就是夫妻倆共同製造的、寶貝的、愛的結晶。任何一個人都沒有理由歸責和歸咎給另一半，更不應該讓另一半獨自去承擔這難以承受之痛與苦。

    生命是一種過程；在生命的過程中，每個人都該心存善念，以良善的心態對待和禮敬自己的生命和其他任何一個人的生命，縱使自己和別人的生命中有一些殘缺，也應該莊重地好好對待。因為，殘缺，正如生命過程中所可能有的一些突發狀況，它是屬於你必然要跨越過的，甚或是堅強你某些個缺失的部份。

    以基督宗教的信仰角度來說，每個孩子都有一位天主派遣成為他/她的守護天使；又有人以世俗的觀點說：天主要照顧全宇晝的大小事，包括對生靈的呵護，祂太忙碌了，分身乏俗所以分責分層，所以派遣父母代替祂，讓每個孩子都能得到萬全的呵護，在愛中得到滋潤而健全成長，並延續世代履行替代祂於人世間散播愛之苗種的美意。替天行仁愛之道、正義之道，這是多麼宏偉的重責大任呀。孟子曰：「天將降大任於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伐其身行，行弗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更何況，用真愛對待自己與所愛之人的愛的結晶，自當是勇於發出「捨我其誰」的回應呀。

    祝福天下家有殘疾孩子的父母，愛心泉流源源不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