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四憶魯迅文中人物孔乙已

  從小讀歷史，深諳五四運動對中華社會和文化的影響，特別是對新文學革命的成功，具有推波助瀾的極大功能。然而，基於海峽兩岸當年政治立場的對立，五四運動的關鍵人物在當時兩岸政治掛帥的時期，自然褒貶不一。其中，魯迅和胡適的際遇具明顯代表性；中國大陸將魯迅塑造成人民心目中的革命英雄，而台灣當局當時重用胡適，使其成為中央研究院掌舵方向的火車頭。

  從整體面看，五四前後出現的一些新作家，似乎都有急切改造社會的雄心壯志。其中，思想深遠，又具精煉藝術涵養的作家，魯迅當為牛耳之選。作家馬森曾於民國89年（2000年）9月10日刊登在聯合報副刊上的文章中這麼寫著：雖然陳哲衡（1890.7.12-1976.1.7）於1917年在胡適主編的《留美學生季報》上發表過第一篇中文新小說〈一日〉，比魯迅的〈狂人日記〉早了一年，可是幾乎所有的現代文學史都把中國新小說開山祖的地為奉獻給魯迅，無他，乃因魯迅的影響力較大的緣故。

  魯迅作品大都描準傳統中國社會中的種種弊端，以強烈辛辣的筆伐毫無保留地攻訐出來，讓舊中國社會文化和政治等問題赤裸裸地攤在陽光下、問題關鍵點一一陳列在人民跟前。在走訪中國大陸浙江紹興魯迅故里，看到咸亨酒店前孔乙己的塑像和酒店中掛著孔乙己賒賬的粉板記錄時，魯迅的一篇短篇小說〈孔乙己〉豁然躍上心尖，而小說中的場景和人物，似乎也真的在咸亨酒店內外復活、動起來了。

  〈孔乙己〉是一篇大約三千字左右的短篇小說。魯迅以極精簡的文字，透過一個舊知識份子、一個被封建文化毒害致性格扭曲、但心地善良的可憐人物孔乙己，對中國社會傳承數千年的封建文化提出最有力的控訴。

  孔乙己從小接受儒家思想教育，張口閉口都是「之乎者也」、「子曰」、「詩云」等文謅話語，長年身穿一襲破舊的長衫，但不同於其他著長衫、在酒店內坐吃菜肉、溫吞慢酒的人，他是唯一一個穿長衫、站著喝酒的人。（這和有錢無錢有關，而孔乙己真的很窮。）沒有真正進學的他讀過書，但不會營生，為了生計和買酒喝，他幫人抄書換飯吃換酒喝。可是，壞脾氣的他，加上好喝懶惰，工作沒幾天，就落跑不見人影了，日久，請他抄書的人也沒了。在沒有辦法的情形下，他偶而做起偷竊的事，偷了人家的書，還會回嗆問他的人：「竊書不能算偷……竊書！……讀書人的事，能算偷麼？」、「君子固窮」……。有點錢，他會去酒店喝碗溫酒，沒有錢，也會到酒店賒賬喝酒，當然，一旦有錢他一定還欠賬。然而他每次在久久不見人影後再出現在酒店時，熟識他的人都會發現和詢問他身上的新傷疤，他也總之唔其詞地含混過去。

  孔乙己最後一次出現在咸亨酒店前時，是一個中秋過後秋風吹涼的某一天的下半天，他「穿一件破夾襖，盤著兩腿，下面墊一個蒲包，用草繩在肩上掛住」，這模樣足以應證了鎮上人的謠傳：「孔乙己偷到丁舉人家裡去了，先寫服辯，後來是打，打了大半夜，再打折了腿。」對於這一次旁人的詢問，他雖面露頹喪但不加辯解，只說：「不要取笑！」「跌斷，跌，跌……」至於酒，「這一回是現錢，酒要好」，之前的賒欠酒賬十九個錢，「下回還清吧」。喝完酒，他「坐著用這手慢慢走去了。」自此，沒有人再看見他。

  封建社會文化讓不少人遭到個人人格本質上的抹煞，除了不斷的考試、封官加爵、光耀門楣，完全不涉個人的理想抱負，更會攪亂人思考的價值觀念。比如孔乙己說的：「竊書不能算偷……竊書！……讀書人的事，能算偷麼？」偷，就是偷，就是不當、不該有的行為，沒有所謂的二分法。然而，孔乙己之所以具有這偏頗的想法，是因為在封建社會文化中，「士」居農工商民之社會地位的首位嗎？若然，這真的侮辱了「士」－－讀書人－－的人格涵養，或者更該說是侮辱了每一個正常個人的人格涵養。

  孔乙己的悲哀是社會大環境造成的。回到我們現在的社會，當全世界面對這一波金融危機的當兒，有不少人失業，也有許多家庭生活困窘。面對每個人所遭遇到的困難，有的人選擇陽光的路走，有的人卻選擇了不正確的路走，有的甚至以結束生命來逃避，這是相當令人扼腕的。有道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許多五四人物走過艱苦的五四時期，更重要的是，他們在以後的漫漫人生長路上，仍然朝著初衷的理想抱負方向繼續走，影響後人至鉅。因為他們一直沒有忘記「五四精神」！

  究竟什麼是「五四精神」？我個人認為，並不是只指推行白話文運動，而該是在不同時代中，按時代社會的需要，作不同的廣義解讀；時代社會的需要是「理想」，每個人，特別是青年人，都當懷抱「熱血」與「熱忱」，大家朝著理想去努力。所以，「時代社會的理想、大家的熱血和熱忱」才真正是「不死的五四精神」！

附註：

1、 陳衡哲(1890/7/12 - 1976/1/7)是中国第一位公派女留学生、第一位以西洋史为专业的留学生、第一位白话文小说家、第一位新文学女作家、第一位女博士。原籍湖南衡山，生在江苏武进。1914年考入清華學堂留學生班，成为清華選送公費留美的女大學生之一。丈夫任鴻雋（1886－1961），化學家和教育家。她是辛亥革命元老，中國大陸近代科學的奠基人之一，曾任四川大學第一任校長。

2、 〈狂人日記〉是魯迅的第一篇小說，發表在《新青年》第四卷第五號上。

照片說明：

1、 魯鎮上的咸亨酒店和孔乙己塑像。

2、 咸亨酒店粉板上記著的孔乙己賒賬尚未清除。

3、 酒店賣的黃酒和下酒的豆乾、鹹水帶殼花生、茴香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