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安慰中年人

    某日，在公園中找個人少的地方做簡單的體操。身旁的休閒椅上坐著一位中年人和一位老人。老人滔滔不絕地對中年人講個不停，只見中年人低著頭好像在很仔細地聆聽，但卻又像聽不懂似地絲毫沒有回應動作。好奇的我側耳仔細聽老人究竟在說什麼，結果發現，老人講什麼，我真的一點也聽不懂。我開始對中年人的耐性興起無限的敬意。

    突然，老人緊抓著中年人的手，神情有點激動，聲音也有些瘖啞欲哭的感覺。老人一個字一個字地慢慢說：「我跟你說，我的爸爸死了。你的爸爸死了沒有？」老人望著中年人的臉，眼眸中流露出期待回應的眼神。中年人像是受到老人的影響，有點不知所措，雙眼直愣愣地望著老人。

    突然，「爸－－」中年人抱著老人哭了起來。

    「不哭，不哭。你爸爸也和我爸爸一樣死了。」老人疼惜地拍著中年人的肩膀安慰著。

    一旁做運動的我，哽咽著，再也做不下去了，轉身擦拭著已滴落的淚水。

    這老人和中年人就是我家的鄰居，他們是一對父子。

    老人的失智情形，讓我想起爸爸現在有時也有不正常的現象。「有一天，爸爸會不會也像這老人？…」我曾經想過這問題，但，老實說，有時我也真有點不願意去想這問題。

    打從小時起，在我心目中，爸爸一直以來像是一個碩壯的大巨人，天塌下來，有他幫我們頂著。可是，自從媽媽撒手人寰後，爸爸纏綣在他自限的天地中，再也走不出來。十六年來，我們無能喚回媽媽，更無力喚醒爸爸。而爸爸就在這自縛的繭中，老化情形加劇。面對爸爸被醫生認定已有初期失智症的現象時，我們都有些不知所以然，唯有祈禱這棵已開始枯槁的大樹不要太快倒下來，至少讓我們可以幸福、高興地當著健在的老爸面前，叫聲「爸爸」。

圖片：廣西省陽朔縣城裡的陽朔公園內有不少老年人玩紙牌消磨時間，有一位年輕女子加入老人的紙牌陣仗中。

（該文於2009/02/09刊載在聯合報繽紛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