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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05/17 18:48:28瀏覽1451|回應1|推薦10 | |
最近做的封面設計作品。「遺教三經」是由三部經典組成:鳩摩羅什大師翻譯的《佛遺教經》、佛法傳入中土的第一部經典《四十二章經》以及安世高大師翻譯的《八大人覺經》。這三部經典強調了佛法的基礎觀念與根本修行法門,且都是由簡短的篇章構成,與中國人熟習的《論語》等修身典籍相仿,十分契合中國人喜好閱讀格言的傳統。是淺顯易讀而又寓意深遠的雋永小經。 談到設計佛經封面,不曉得是否過於斗膽。有些人主張佛經的封面應該樸素,不要有任何圖樣。不過歷代以來卻有許多經典被畫成經變圖,可見經典的義理確實可以用藝術手法加以表現。撇開這些「是否能用凡夫眼光描繪聖人」的論辯,既然要在現代社會推廣佛法,那就不得不採用現代語彙重新詮釋佛法的內容,包括介紹佛法的文章、圖畫,各種形式的藝術和各種溝通方式,都應該如此。 再談到設計工作本身,這幾年來我一直在摸索一條適合自己的路。此處說的不是什麼風格之類的問題,風格只是一種作品完成後附帶呈現的效果或帶給作品的侷限,它只是一種表面形式,與原創的思維無關。許多人為了模仿某種風格、創造某種風格,經常做出表面華麗但思想空洞的作品。這種現象跟寫文章是一樣的。一種獨特觀點的產生才是真正的關鍵,它才是作品的靈魂。現在流行稱這種獨特觀點為創意,但我個人覺得這又流於形式了。 「創意」一旦被過度強調,就像「愛」被過度強調一樣會產生許多負面作用。許多人以為創意就是與眾不同,因此為了追求創意,就要打破傳統、推翻一切既有觀念,即使是毫無根據的反對也無妨(這或許可以解釋為什麼許多設計科系的學生容易變得思想激進的原因)。然而,實際上不管是在藝術史或設計史上,許多獨特觀點的產生,都是繼承前一代的思想菁華衍生而來。舉一個例子:畢卡索八歲時畫鬥牛圖,其傳統繪畫技巧已十分純熟,至十三歲已達爐火純青之境地,其父遂將畫具全數託付給他,作為對他繪畫能力的肯定。此後畢卡索在西班牙寫實繪畫傳統的觀念規範中逐漸走到孤寂的高原,無可再有所超越,因而回歸造型的本質,開啟立體主義的創作。立體主義是一種對物象解構、回歸造型本質的探討,是一種按部就班的思維過程,而非為了反對西班牙傳統寫實繪畫而無中生有硬掰出來的東西。現在人講創意,不懂得深究思維脈絡的精細理路,為創意而創意,猶若為愛而愛,終至淪為思想空洞而行徑激烈之狂徒矣! 從創作者的角度來說,真正的創意其實並不是什麼特殊的想法,而僅是一種平常自然的想法而已。作者因為細心體察命題對象的各種現象與線索,自然而然對命題對象產生一種直觀的看法,如此而已。如果作者心裡還存著「我一定要想出一個特別的東西」,那麼他就什麼也想不出來了。所謂創作,以我個人的了解,作者必定身處在某種情境之中,在該情境下觀察到某些現象,進而對這些現象與他所面對的主題產生某種反應和抉擇,最後把這種抉擇透過作品呈現出來,便是創作,不管他用什麼形式。上述過程中作者可能會去查閱資料,也可能不會。他有可能是因為查了資料才產生更明確的想法,因為資料幫助他對主題和與主題相關的現象更深入的理解。但創作絕不是作者身處在某個情境之外,卻推論(或評論)若是處在該情境之中時,應該如何抉擇。就像有些人研究詩,他可以說出一首詩用了哪些藝術手法、營造了如何巧妙的意象,種種分析,可是他本人未必能寫出一首像樣的詩一樣。創作和評論(或推論)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思維。創作不是推度式的分析歸納,而是經驗式的直觀表達。 上述所及的這些創作方法等理論,大概是個人這幾年摸索出來的一點心得。記得剛退伍那陣子,喜歡用畫面分割來製造效果,但作品的水準時好時壞,後來才發現畫面分割只是一種形式(也就是風格),它可以使作品變得有特色,但並非針對命題所產生的原創性觀點。又有一段時間著迷於給畫面加上一些瑣碎的小裝飾(特別是小花),有些時候確實效果不錯,但如果扣除這些小花,作品還是沒能顯現一種與命題直接相關的原創觀點。到底當下的問題是什麼,應該針對問題提出見解,而不是拿一些花來搪塞。 就在經歷許多失敗的嘗試之後,我才慢慢回歸到創作主題本身,思考每件作品所被問的命題,以及針對命題如何提出視覺化的答覆。這次的《佛遺教三經》就是在這樣的理念下進行的創作。「佛遺教」是命題主旨,何謂「佛遺教」?原本我想過用隱喻的手法來表現,每在史書上讀到某帝王駕崩前頒布遺詔,任命某某人為顧命大臣之類的情節,如果能表現出「遺詔」的意象,或許就能隱喻「遺教」的主題。但後來評估覺得「遺詔」這樣的概念離現代人生活太遠,且是抽象概念而非具體事物,本身就不易表現。我也考慮過禪宗五祖弘忍大師傳法給六祖時說的一首偈誦,前半段是:「有情來下種,因地果還生。」意思是交代六祖要繼續傳法,就如同當年四祖傳法給他,他如今再把法傳給後進一樣,「因地果還生」,要一代一代不斷把正法眼藏傳承下去。這和《佛遺教經》中佛陀所說:「自今以後,我諸弟子展轉行之,則是如來法身常在而不滅也。」是一樣的用意。但後來想一想,「佛遺教」這個主題,最好還是讓人一眼就看明白,用「祖師遺教」來比喻「佛遺教」,未免多此一舉。 因此,佛陀臨入涅槃前對弟子做的最後交代,應該是針對主題最簡明直截的答覆。而當時是一幅什麼樣的情景呢?根據記載,佛陀是在娑羅雙樹之間入般涅槃,並且在漢傳佛教中,那天是陰曆二月十五的月圓之夜。查了一些資料發現,有些人說娑羅雙樹一共有八棵(代表八正道),東南西北四個方位各有兩棵成對,因此稱為雙樹。而佛陀涅槃後,每對雙樹的其中一棵枯萎,另一棵則保持繁榮。有些人則說僅有兩棵,因此稱為雙樹。不論如何,用兩棵確實較能直截的表現「雙樹」的概念。「一枯一榮」和「滿月」則直指佛陀涅槃的情景。由此而發展出本次的設計成果。 設計過程中曾把半成品傳給我哥做一些討論。原本我想得比較複雜,還想放一首《佛遺教經》中的偈誦描寫當夜的情景。我哥說既然是封面,就不要做過度解釋,讓畫面呈現它自己就好。以上寫了這麼多,希望表達畫面背後看不到的一些想法。僅此記之。願佛之仁化代代相傳,以至永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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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繪圖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