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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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9/11/07 17:59:33瀏覽1140｜回應1｜推薦11 | |
看著照片回憶一個人是什麼感覺呢？我似乎沒有這樣做過。以前剛有數位相機的時候還有興趣拍照，但拍完除非有實際用途，不然就是丟到電腦裡保存起來，再也不去看了。後來也就很少拍照，更不要說看著照片來回憶誰了。
雖然拍得不多，十多年下來電腦裡還是慢慢累積了一些照片。終於覺得應該要整理整理了。打開一個一個封存已久的資料夾瀏覽著，遙想這十多年來的漫漫足跡。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以前覺得應該保留的照片到後來多半也沒什麼用，還不如刪掉算了。快速的瀏覽過去，正想著應該怎麼處理這些無用的照片。突然我停了下來，注視幾張餵鴿子的照片。
這是2015年3月去台北臨濟寺掃墓時，在圓山捷運站的廣場和大叔叔一起餵鴿子的照片，我爸站在後面看。那幾年掃墓，都是我先在網路上訂國光客運的票，當天我們家人和大叔叔在車站會合，一起搭車到台北，轉車到圓山臨濟寺，和小叔叔家人及我哥會合。祭拜完我們就圍坐在納骨塔外的樹下把祭品吃掉，然後再到附近逛一逛，或者就直接解散。
那一次叔叔帶了許多麵包，我們吃不完，出來以後看到廣場上有許多鴿子。叔叔看這些鴿子都不怕人，突發奇想說鴿子會不會吃麵包呢？於是就丟了一小塊麵包屑。鴿子果真聚攏過來。叔叔興致來了，把所有麵包拿出來，大家都有份！鴿子蹲在地上咕咕啄食的樣子實在太可愛了，我也忍不住跟叔叔要了一些麵包來玩玩。結果不只鴿子，連麻雀都一起圍上來。場面真是很壯觀哪！ 我哥看我們有趣，就在旁邊幫忙拍照。這些照片就是當時留下來的。只是生活中的一個小小插曲，很快我們都忘了這件事。 日子如常的過著，隔年和再隔年，我們依舊像往常那樣掃墓。北部和中部的親戚一年也只見這一次面。就像許多家族那樣，掃墓的相聚是唯一的連繫。不過就在去年中秋之後，我們的聯繫卻多了起來。大叔叔生病了，檢查已經是肝癌末期，病情惡化很快。從住院前到住院期間，台北小叔叔和桃園小姑姑一家下來探望三次。大姑姑則每天到病房陪他。那是我們家族聯絡最頻繁的時候了。平常無事不往來，一往來就是很嚴重的大事。我們本來還期待著可能會有奇蹟出現的，不過這種一廂情願的想法太不實際。大叔叔在住院半個月後長眠了。 大叔叔只有一個孩子，就是我堂弟，因此告別式上我充當了公祭時的家屬代表，負責執幡送叔叔去火化。不曉得是因為忙著注意典禮的細節或是怎麼樣，我看著叔叔的靈柩居然沒什麼感覺，既不難過，也不悲傷，只有一點驚訝，然後平平靜靜的送他而已。 嬸嬸在家族的群組裡貼了許多叔叔的照片，也好幾次發文表達對叔叔的懷念。但我實在體會不出那種失落的感覺。我以前也曾經歷過一些非常失落的經驗，但經歷過幾次以後，對生活中的得失也就麻痺了，再大的得失也變得無感了。 時光流逝，一切五味雜陳的記憶都被洗得乾乾淨淨，像是什麼也沒發生過一樣。若不是基於禮貌，我恐怕連叔叔的對年都忘了。對年提前一週，是參加集體的法會儀式，好幾位亡者的對年一起進行。主法的師姑把黃紙寫的牌位化掉，裝進紅色信封袋裡，交給家屬拿回去合爐。合爐之後，亡者就成為祖先了。 看到這一幕，我突然發現這就是傳統文化的優美之處。在古禮的五禮當中，喪禮是屬於凶禮，祭祖卻是吉禮。也就是說，亡者新故一年期間還屬於凶禍之事，但一年期滿合爐之後，列入祖先之林，之後的祭祀就轉成吉祥之事了。所以黃紙牌位化掉才會用紅色信封袋來裝吧。古人運用這樣的禮儀制度，把原本凶禍的事情，經過時間的沉澱之後，巧妙的轉換成吉祥。也藉由這樣的禮儀，將家屬的悲傷，轉換成懷念與追憶。懷念與悲傷是不同的，懷念是一件很美的事，會讓人心變得善良純淨。每年祭祖時都再次表達懷念之情，這種懷念之美也就不斷綿延下去。所以曾子說：「慎終追遠，民德歸厚矣。」真是一點也不錯啊！ 本來以為下一次再回憶叔叔，大概要等到明年掃墓了吧！巧合的是，叔叔的照片就在這時候出現了。說來奇怪，我老早就想整理照片，一直不曉得該怎麼整理。剛好前幾天得了閒，想說先看看這些照片吧。看著看著，就看到了叔叔的身影。 我不禁在心裡「啊」了一聲。沒想到我居然會有大叔叔的照片！封存在電腦裡這麼久，完全沒有發現。我趕快把這些照片傳到家族的群組裡。那一天是農曆十月初七，剛好是叔叔忌日的隔天。或者應該說，是叔叔正式列祖列宗的第一天（雖然不是他們合爐的日子，但就時間上來說已經是祖先了）。 看著照片裡的情景，雖然已經過去四年多，卻感覺好像昨天才發生的一樣。時間似乎真的只是一種假象。但若不是時間的推移流逝，造成了別離的感傷，則無法在懷念中顯出曾經經歷過的美。如果不是照片中的人已經遠去，餵鴿子的小插曲也不會顯得如此珍貴了。美總是經由殘缺才顯現出來啊！經歷生命中的殘缺，也才能真正認識生命中的美。這或許是大叔叔成為祖先所教給我的第一件事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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