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進！陪審員，請進！

來美二十年，不知被徵召當陪審員多少次了。聽說十八歲以上的公民，只要沒在法庭內陪審過，大名便又會被拋回受召的名單內，但我這樣一兩年就中獎一次，不禁要猜疑仍是有張「黑名單」，否則我怎麼這樣幸運呢！

再次徵召上「戰場」時，我死皮賴臉地硬拖延一年，無法再耍賴後，才乖乖回函，到隔壁小鎮法院盡我公民的權利與義務。

陪審員通知單上要我1月23日禮拜四下午三點後，打電話到某某號碼聽錄音，聽聽是否必須隔日上法院當陪審員。

我把禮拜四打電話的「Jury Duty」的大事以紅筆寫在廚房牆壁的行事曆上，提醒自己不要忘了。沒想到那陣子我正好很忙，教會年會的報告必須在那個禮拜五編好與印妥，我整個心思都放在那本報告上。

禮拜五晚上，當我把整盒裝訂好的報告書從影印店拿回家，鬆了一口氣，走進廚房，才看到牆上那幾個大字。

我剎時愣住，我竟然向司法機關放鴿子。各種不妙的後果走馬燈腦裡閃過，我整個人忍不住慌亂，整個胃不管翻攪，噁心想吐。

丈夫問我怎麼了，我指給他牆上的紅字。

「怎麼辦呢？」我哭喪著一張臉。

「等禮拜一再說了。」老公上一向樂觀，「放心，不會怎樣的，我不相信這種情形別人沒有過。不要擔心，禮拜打電話問就是了。」

我依然慌亂。從小到大，我都是一個「不會越線的人」，半吋都不會超過，一個四四方方的人。

我這個「奉公守法」的人竟然「知法犯法」！

即使晚上十點了，我還是死馬當活馬醫，打了電話，希望奇蹟出現，卻只有冷冷的機器錄音。我只好把法院寄來的通知書仔細讀，白紙黑字竟寫著，「未按時報到，可罰款至兩千元。」

為此，整個週末，我過得很慌亂。

禮拜一，我一大早便起床，怕電話裡講不清楚，我決定乾脆自己上法院一趟，自投羅網。

那天，戶外溫度華氏十度，我心情同樣冷冽。

為了看起來像是一個認真、敬業的人士，我將自己打扮得很是職業婦女，灰色套裝，黑色長大衣，黑帽，紅圍巾，提著公事包，還特別把那份讓我忘記一切的報告書放進去，證明自己確實是忙忘了。

一大早，法院就像菜市場，人來人往，經過繁瑣的安全檢查後，我戰戰兢兢地自求處分去，那些穿著制服到處走動的警員，著實讓我心虛。

陪審員報到處位於地下室的角落，不走進門便「走投無路」了。

我沈重地來到門口，室內坐滿人，都是準時來報到的順民，不像我這樣慢了好幾天的。

我很慎重地向門口桌後那位先生說明我的情況，說我應該禮拜五來的，但忙忘了。

那人靜靜地看了我幾秒，轉向室內那些人，大聲說：

「各位先生女士，我們這裡有有一位walk-in jury，應該上禮拜五報到，卻忘了。你們說她有罪或沒罪，應不應該關起來？」

頓時笑聲四起，有人隨即附和：「有罪，有罪，關起來，將她關起來，關到監獄去！」

我覺得我的臉快熱炸了。

那位先生馬上饒了我，「開玩笑的啦，不會關妳啦！妳既然來了，就這裡登記報到吧！」他給我一張紙，我是第二組13號，要我一旁坐，跟著大家等待。

不知等了多久，終於有人進來，向我們講解麻州的陪審員制度，播放一段司法制度錄影帶。結束後說今天要審的案件不知是否成案，他等一下會再進來通知我們。

麻州首創一人一天一案制度，要審的案件若是審前和解或流產了，便可回家了。等了半世紀久後，第一組人先被叫出去了，第二組的人繼續等。又等了半世紀長後，那人進來說我們要審的案流產了，應該可以回家才是，但要我們再等一下。

沒想到那人再進來時卻說，本來應該一人一案的，不知怎麼了，仍必須留下來審另一件案子。但因為已近中飯時間，要我們先出去吃中飯，下午一點鐘再回來原地集合。

天寒地凍，我懶得再開車出去找東西吃了，便提著我的公事包隨便走走，參觀法院。

一點集合，我準時回來原地，卻還是等待。法院就是如此，陪審員或犯人，大家一起等。

終於有人進來叫我們了，地點是樓上的一間法庭。

來到法庭外，等待時，有人從另一間法庭出來，認識我們這組人中的一位，兩人便開始閒談。原來那人認識那個案子的被告者，所以沒有被選上。

不久，我們被叫進法庭，一群人魚貫進入，坐在最後面幾排。

法官大人進來後，一段起立、坐下與說明程序，才進入甄選階段。

我們有機會陪審的是一個酒醉駕車的案件。

檢方與辯方開始甄選他們認為適合的陪審員。

被叫到名字的人便站出去坐到前面陪審團的位子，雙方檢視其資料，一陣耳語以及問那人一些問題，再決定那人是留下或離去？

緊接著，都是重複同樣的程序。我看著我旁邊的人一個個被叫到前面去，有的人留下來，有的離去。

慢慢地，人越來越少了。

隨著人數的減少，我開始不自在了，覺得自己也是受過高等教育的，也不曾說自己不會講英文，怎麼這樣「沒有人緣」呢？

法官終於宣布甄選結束，說剩下的人可以走了。

我看看前後左右，就只剩我一人，我竟然是唯一沒被看上眼的人。

我乖乖地走出法庭。

走沒幾步，法庭內有人追出來，叫我進去一下。

我嚇了一跳，沒有人緣難道也有罪？

我誠惶誠恐走進法庭。

只見法官大人向我說了一句：「謝謝妳的幫忙。」

幫忙？

我不知自己幫了甚麼，只知道我「很沒面子」地「白忙」了一天。

我雖然無意當陪審員，但我畢竟也花了一整天，至少也該讓我坐到陪審團的椅子上，讓他們隨便問我一個問題，然後我便很跩地隨便找個藉口說自己無法勝任，然後我才鞠躬下台嘛，怎麼就這樣被人「疏忽」？

走出法院，天快黑了，溫度更冷了，想到不久我便會收到一張三年不必當陪審員的證書，因為我已經「陪審過了」，或至少已「試圖」陪審過了，心情不禁開始暖活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