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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02/28 20:42:41瀏覽2408|回應9|推薦108 | |
引用文章主題3》第三屆生命故事館「死生契闊」徵文投稿 若真如某些靈魂追溯經驗,訴說今生遭遇已於靈界立契,那麼,我和收養爸爸的阿嬤,定早在前生約定,於此世履諾相逢。否則無血緣關係的祖孫,怎會一見如故,感情如此親密? 穿著時髦厚底鞋與普普風洋裝的阿嬤,帶著我到圓山動物園遊玩。 與我有血緣相繫的「真」阿嬤,經常玩笑似地棄嫌我模樣含糊,她詫異:「爸媽都生得水,怎麼女兒親像樹上那隻?」眾人皆笑:「就係像樹上那隻猴山仔啊!」但這隻猴山仔在阿嬤眼中,卻鍍上金珠寶玉,寶貝得不得了。祖孫相看兩不厭,到哪兒都是成雙影。 每每牽著這隻小猴子出門,阿嬤總是精心裝扮。走出巷口,金粉四溢,香氣襲人,鄰居紛紛笑鬧:「黑貓來了!」諷讚參半形容阿嬤妖嬈招搖。而身邊這隻與阿嬤極不相稱的醜臉小猴,是她牽牢牢、最寶貝的孫女;就是這樣無由來的鍾愛,傳遞給我面對人生險路的自信。《靈魂的旅程》一書受催眠者回溯靈界記憶:準備進入下一世前,指導靈會來場「考前總複習」:幾歲遇見誰,相貌特徵,何種事件,都需謹記在心。我情願相信此說為真,因為我們好投緣。 雨夜花,雨夜花,受風雨吹落地。 這是阿嬤教給我,另類的啟蒙教材;當時我不識大字,卻牢牢記下〈雨夜花〉歌詩。三拍子的慢板,阿嬤朱紅雙唇輕唱,悠揚在祖孫消磨時光的小房間裡。後來是〈望春風〉: 孤夜無伴守燈火,清風對面吹, 十七八歲未出嫁,想著少年家。 …聽見外面有郎來,開門來看覓。 月娘笑阮是憨大呆,給風騙嘸哉。 阿嬤,相信您定在天上咯咯笑,同您哼唱台灣歌謠的小女孩,至今已雙倍於十七八歲。幾回讓風訛騙,以為真愛來敲門,歷經摧心痛楚之際,是您在生命初始給予我的自信與力量,成為我堅強面對人生試煉的支撐。這是阿嬤送我最珍貴的禮物! 很驕傲的留著豬哥亮頭的我,總是被阿嬤推上舞台高唱。 年紀愈長,愈容易想起夾藏記憶裂縫的往事。 一回,阿嬤、我和弟弟,像三尊地藏菩薩盤腿坐成排,您嗑了幾小碗瓜子讓我們分食。突然,阿嬤打了一個哈欠,再來是我,最後是弟弟,三人輪流接力完哈欠後,相視大笑!那一刻,我們會心而笑的快樂,已超越年齡。 不過,接近青春期的小女孩,總有彆扭又幽微的心理轉折。約莫小五時,阿嬤特地為我留下小時候最愛吃的雞皮與魚眼珠,我竟沒由來地升起一股嫌膩。勉強吞嚥時,阿嬤全然未察地喊著我的小名說:「阿妹的目珠最漂亮了!」還有好幾回,阿嬤在廟口鄰居家喝茶玩牌,我經過只冷淡淺笑,虛應地喊聲阿嬤;更多是加速走過,暗暗希望阿嬤沒看見我。當時的我,亟欲與幼稚的童年過往切割。 遊山玩水,阿嬤都梳著華麗的高髻,戴著珍珠項鍊,拎著這個只有阿嬤不棄嫌的醜娃娃。 直到那個清晨,我才悔惱自己對阿嬤的淡漠。 十五歲那年除夕前,凌晨五點門鈴急促響起,等待您晨運的阿公哭啞地嚷:「阿嬤給車撞死了!」全家驚醒,一路趕往劍潭事發路口,我眼淚緊鎖著流不出來,暗忖一定是什麼地方搞錯了!直到掀開掩著阿嬤身軀的草蓆,悲傷的哭聲才將您我陰陽兩繫。 我不敢看阿嬤停靈的遺容,因為前半夜聽見樓梯間極為沈重的腳步聲,但走到門口便嘎然止息,我知道,那是因車禍撞斷腿的阿嬤回來了。可是阿嬤是阿嬤,不該是鬼啊!守靈的夢裡,阿嬤穿著厚重的簑衣與我們說話,大家都明白那是死的阿嬤。夢裡的我好害怕,不敢和變成死人,穿難看衣服的阿嬤說話。 三生石上舊精魂,賞月吟風莫要論。 慚愧情人遠相訪,此身雖異性長存。 媽媽說阿嬤出事前兩天,佛堂香爐發爐了,駑頓平凡如我們,怎能參透天機得知您將車禍身亡?我情願相信,這也是阿嬤願意旅行的生命終章,帶著健朗美好的形象,驟然離開鍾愛的人間凡塵。就像雨夜花,以最美麗的姿態凋落,從此化作春泥更護花。 死亡不是告別,他日我們會在靈魂永遠的住所團聚,重逢。 即便此刻,我依然感覺得到您無所不在的愛。就像我十七歲剛學會口琴,對著窗外月娘吹奏〈望春風〉,思念著阿嬤;臉上輕拂過的那陣清風,必定是阿嬤最溫柔的撫觸與愛憐。 此文獻給我,最摯愛的阿嬤,吳碧霞女士。 江蕙與多明哥合唱【雨夜花】,如此動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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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情隨筆|家庭親子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