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子女兒是美國出生成長的ABC，從他們一出娘胎我就決定了，他們一定要懂中文。為了達成這願望，我從臺灣搬了好幾個版本的國語課本，外加故事書、漫畫書到美國，準備好好督促兒女學習中文。俗話說得好，嚴師出高徒，只要我認真努力教導兒女，他們說聽讀寫中文流利自如，應該指日可待。

事實是女兒連小二的課本都沒讀完我就教不下去了，對於她的不肯學，我處罰過，也威脅利誘過，到最後她還是一看到方塊字就掉眼淚，也一併磨掉了我的耐心。眼見逼她學中文逼來逼去快要逼成仇，還是沒逼出個成果來，我只能無奈的放棄我的女兒必須會中文這件事。女兒成了我們口中的（中文）文盲。

今年春天，女兒突然說要學中文。我當她是一時興起隨口說說而已，完全沒當一回事。想不到她居然來真的，夏天出門旅遊，她帶著中文課本、作業本同行，秋天重回大學校園，她一有空就和我通電話，遠距離繼續中文學習。有幾次她打電話來的時間是晚上十一點多，即使聲音偷偷洩露了她的疲憊，她還是要完成當天的進度。

女兒脾性大轉，有心學習中文，委實叫我嚇一跳。表面上，我很隨興，對她說要學不學全由妳，實際上，我是鴨子划水，很在乎這次失而復得的機會。我千叮嚀萬囑咐自己不要重蹈過去揠苗助長的錯誤，女兒有學就好，學多學少不重要，願意接近中文才是重點，每次講課十五分鐘就自動喊停。沒想到，這麼做反而激起女兒意猶未盡的興趣，要求繼續上課。說上課也不盡然，這回更像是母女倆拿中文當話引子來聊天。

女兒起步晚，中文能力還在小學課程上打轉，她能學到什麼程度沒人說得準，我對她說：「哪天我們一起來唸媽媽發表過，以妳為主角的文章。」她說：「這個太難了，一定有很多字看不懂。」我說：「我們一起努力。」

我回想當初為什麼堅持要兒子女兒學中文。把中文學好不是目的，是過程，我希望中文能成為兒女手中的鑰匙，幫助他們開啟另一種文化的大門，進而認識他們父母的來處。

嗯，目標尚未達成，我仍須努力。

本文曾發表於OCT-13-2020聯合報繽紛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