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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10/26 21:30:34瀏覽529|回應1|推薦3 | |
冷淡的這一年,許多事好像都一樣,又好像不一樣了... 蒼涼的風,洛陽城外濛些淡淡的霧氣,稱著晚霞延長綿綿的暗紫紅,是一片荒茫,外城中的市集,片片烏木招牌在要黑不黑的時分裡,零零落落的沒精神,像著了涼。 隱隱的聽得到些馬嘶啼,低低的像悲鳴,人影緩緩看得到卻都沒了聲音,魂似的在殘破建築中遊走,那場大火已經熄了好久,隨風來的卻一直是灰盡,永遠吹不散似的,討董聯盟的諸侯們也各自歸回本地,就來了些沒有聲音的農民,和瘦老的孤馬騾驢,夜如果到來,在現在的洛陽,是真的黑。 謀士李忡坐在灰色的城埵上,橘紅的夕陽臨著緩緩山陵線,大半圓的只剩半朵,風忽快忽慢的是從那兒來,亂了的頭髮在扁長的臉龐邊飄擺,灰綠色的長袍子禁不住風,拉出不斷變化深淺的皺折,他垂鬆兩手按在城垛邊角,前傾著半身若直視外城,垂下的雙腳有雙破爛的麻布鞋,動也不動的像期什麼,也像不期什麼,就靜著。 十一月的初冬,死寂的帝都洛陽。 他瘦了也老了,長長的睫毛下,半瞇的眼沒有半絲光彩,在城牆還是燙著時候,就坐在這裡,時間一刻一刻的過,沒有痕跡卻也一點一點的老去,臉上蒼得只有白,了無表情,平緩的城野隨著暗一片一片的縮小,夜無聲無息的撲來。 在他反複提醒的記憶慢慢的真實而擴大,夢般的,漸漸勾出一個具體的形狀,想看清楚卻又更模糊,一雙深綴憂傷的眼睛,碩大的把殘存的蒼空占滿,他鬆弛的嘴角先微微的抖動,很快的又鬆垂下來,他知道那是什麼,空空的眼神仍直視著遠方,看清看不清,昨夜的夢裡,貂蟬細不可聞的聲音.... ... 道人,我終於嘗到一種叫無求的果實,深深的憂傷裡,卻有了一絲絲甜味,心裡微微的要笑要哭。 我眼裡的風景實物,在瞬息間都實在起來,清晰得像花好大功夫雕出來的一樣,每一個細小微節都注意到的,一點灰塵,一滴露水,一片可以隨風飄去的小葉片,真實得讓我不斷的有疑問....,一草一木又都是什麼材料做的?顏色又是怎樣來的?風又是什麼做的? 我靜靜的看著,好像從黑夜屋裡走到外頭,等到了眼睛習慣黑暗,就可以看清幽景一樣,我欣喜著眼睛外的天地。 道人阿,如果我們的眼睛真是如此真實,而我,現在就希望成為景物的一部份,小草也好,石子也好...... ... 夕陽已經完全的隱沒了。 早上,謀士李仲從刺骨的風中醒來,雜夢不斷,只是貂蟬夢裡的話深刻若尖矛,鑽到心頭去的。 幾天前,他已經知道董卓被司徒王允與將軍呂布殺死,帶訊來的小兵快速的話語要他趕回長安去,說完,天南地北的只見小兵騎上馬也不知浪到那去,回家吧,找故鄉吧,到另一個地方報訊....,李仲坐在破舊的官院,聞到的是從長安傳來的血味,並沒有動身到長安。 也在早上,官院裡的人就剩他一個了,獨自品著夢裡寒悵,推開半倒的門板,曙光和緩來,他瞧見大水缸邊映來的粼粼光彩,飄著幾片游萍,心上來的一點空白,空虛間的實在,好像懂又好像不懂的,這就是人生的意味嗎?好像四年前,他看到貂蟬的情狀。王府裡的宴會,歌妓擁著她出台,王允冷氣的直搓緊拳頭... :「李仲,李仲,告訴我她的身後...」 :「大人,此計必成...」李仲看著賓主位,緩緩的說。 詞去曲來,貂蟬入了前,斟酒到賓位上的呂布,一聲溫侯,酒就依溫過去,呂布失神間撒了一地酒漬,王允眉開大笑串聲,直道敝女失禮失敬,傳過來的眼神卻是計成欣然的暗示,李仲點點頭,轉過頭,看著曲池裡的倒影,半餉沒回過頭。 :「李仲阿,國仇家恨就繫在此女身上,老翁竟覓得勸得此一妾女,實是天意,我已失心喪了生念,不料天給蒼生一個生機,一個勦逆順道的機會阿...」 王允送走悵然而歸的呂布,又迎來董卓,護了貂蟬送到梅塢,屋房裡隱約董卓雷般笑聲。 :「大人,您是形她是影。」李仲忽然想起那一池蓮影。 :「哈,是阿...」王允的口氣沒有笑意,冷冷的望著門前金甲護衛.... 夜溶得李仲,一片不見五指的黝黑裡,緩緩的伸上手,他想捉碰到自己眼前出現的那雙眼睛,貂蟬的浮在夜空中眼睛,顫抖著,希望昨夜的夢是真的,就是夢罷了,星光在轉眼間點綴,失落的他看不到那雙眼睛,滿天的晶瑩多麗人,最美麗的負擔,有天的重量,....,撐起不知酸痛的身軀,下了城牆,彎彎的月兒在指路,思量一整天的決定,他翻上馬馳去,長安。 路有前有後,喘喘的前無盡後也無窮,白天黑夜,往後的風影人事,不斷的在他角膜中閃過,枯樹,老狗,死骨頭,繁華,美色,醇酒,拉,他準確的停在一汪淺淺的池塘邊,映著自己飛亂的頭髮和池邊波動的剪影.... ... 道人,我的出身是不是一朵飄落的花瓣,沉在浮蕩的深海裡,一個沒有道理的錯誤。 世上最瞭解我的不就是道人你嗎? 你說罷,不知哪裡去時看看池水,瞧瞧它的倒影,水裡樹椏的樣子,池子上天空的樣子,裡頭自己的樣子...手拂過水的感覺,把景物都弄零亂了,可有不一樣的想像?我不明白。 把手放到空氣中,也像在水面上一樣...,王大人從院裡發現正在習唱的我,接回府,說我的姿色足以讓百花凋零,一次又一次,我指尖在滿是樂聲空氣間轉漩,好像在霎瞬間,凝住了供我的舞畫,無限的圈圈,大圓包著小圓,一聲聲一句句,無數柔軟的泡泡,聚著發著柔柔的光,我的顏色不斷不斷的昇華,而我的眼睛是能量的源頭,看到坐尊無窮盡的目光。 還有,踏著的是冰涼的池水,只是我看不到自己舞然身影,曲盡時,腳尖就是透來冰冷,所以我再次舞動,用最美的地方..... 是的,我引來太多的妒異,沒的身份終是歌舞伶人,我就可以咀嚼到最深的苦味? 我的欣樂是一成串地舞動和其所帶來的感受,王大人雙跪在前,要我成這一連環拙殺董卓計謀,淚濕滿他的長襟,為了天下蒼生阿..為了成一個天命阿...為了天子阿..,我的憂傷在於他老去的悲痛,我的願意在於想知道最美麗的時候....,不錯,我的舌尖佈滿酸鹹,卻沒有苦味。 ... 牽馬進城,長安城牆外就攤著董卓沒了頭的胖碩屍體,一盞火燈不急不徐的在突起的肚皮上亮著,油喳喳的許多火星小點,李仲沒有表情的穿過去,像走過一個渺茫的霧境,似真似假,人馬雜踏,城裡的熱如若去了寒的暑夏。 到了司徒王府,管家領著進原來的屋子,說道王大人還在皇城,業有兩日沒回來。看管的服侍的人好像多了,打息淨後,他緩步走出,一個悄悄的聲響,靜靜的望向東廂,活水的曲池依舊,有些新的盆景栽飾,低低的暗影處,丫頭似乎在隱泣。 :「李大人....小姐說她不會回來了阿...」 :「我知道....」李仲蓋起眼,像是沉思。 ㄚ頭仍是手袖擦淚,喃喃的說,沒有人聽懂的字句。 我捨不得小姐阿,她是天上下來的星星,是天仙阿...,李大人。 您有沒有看到她的笑,像畫裡一樣的,她的絲毫都像是冰雪凝的玉琢的阿,為什麼這樣的小姐....如果她可以是妃娘娘...不,如果她是...那我就不會有福份見到她了... 大人,我想念我的小姐...她就只有我一個人了.....小姐現在在哪裡呢? 李仲若充耳不聞,也回答不出來,眼神迷惘而飄遠,如今,貂蟬又在哪裡?府中大小都以為他是知古通今的有道人,他自己明白的,也僅止於知曉這人世常裡,都是個似真非真的影子。耳畔,清風一陣繞過牆來,顯得陰冷許多,還是低低的啜泣聲,小貂蟬不過十六歲的年華,卻是唯一知曉這道裡的人,或許是,李仲再也找不到的知音,如果她是男的...如果她是...如果她是...,會如何? ... 一個人的力量會有多大? 我害怕去知道這樣的答案,有時候不就渺小得若樹上的螞蟻,螞蟻有影子嗎?風吹來,連影子都不見的就消失了,我卻又知道,自己不是小小的螞蟻,風吹不散,雨也淋不消... 梅塢裡,多得連我都記不清的人來人往,排成一列列,都是小小的螞蟻,王大人送我進來,明白的,我不能是小小的螞蟻,散到成千上萬的人裡去,比起我的美色,有更大的一部份是迷惑,讓董太師半步不離的本色,讓呂將軍思亂心緒的武器,董太師可以擁有我,呂將軍卻可以有我的心───都是影子阿,但,我更質疑的是...我還有什麼可以讓別人擁有,除了美色外。 我滿意,梅塢裡的血腥,不再有董太師回來。 我失意,這一切完了後,還剩下什麼? 一個人的力量有多大? 亂起時,我害怕死亡,靈魂可以永恆嗎?我沒有見到過,是暗無天日的所在還是自由自在的地境,沒有人告訴我,包括道人您也沒有說,所以我躲到蓮花池裡去,躲著刀影箭雨,躲著找我身體的人,躲著我不知道的命運,就躲著。 好靜好靜,沒有想像的囂亂,只有飛來往去的從人腳步聲尖叫聲,我在池裡暗暗的等,靜靜的藏,連寒冷都忘了,可能我就這樣死去了,丟著沒人再來找尋,可能就這樣被人找著,帶到天涯地角,也沒人找得到,我,已經更知道自己的力量是如此的渺小,沒法辦法控制的身體,也沒有辦法控制我的心靈.... 碩大的董太師,不是也沒有辦法控制他的心靈,呂將軍也是,如果可以的話,那這場計就不會成功了,我想到會看到誰,如果董太師回來,那表示他的力量贏了,如果呂將軍來了,也是,都是想要擁有我的念頭一口氣,身體的力量,...,殺了我,放了我,有了我,又都是為了什麼?如果..是別人來呢? 天色漸漸的灰,道人,我後來就只有看著自己在池水中的影子,謙虛的,卑微的,看著池裡的倒影,我的影子是如此清晰,像真的一樣。 那個她,就是我,我也是她。 她的一生無法控制她的身體,總是牽繫著無數的線,總要隨著動,風來動著,人來也動著,不時不刻跟著我動著,她的心,就沉在水裡,看不到也聽不著,不過,隨著容顏,跟著身形,心跟著憂傷,跟著開懷。 我究竟是個影子,跟她一模一樣的。 還能求什麼?求董太師來,求幸福來,求呂將軍來,求王大人來,...? 道人,我終於嘗到,無求的果實。 好像透明起來,沒有小泡沫哄著我身軀抑或心靈,沒有暖暖的一整和風,沒有我夢裡的願望,就可以是一株草,就可以是一顆小石子,就可以是一片雲。 道人,我最後也明白您了。 一湖冰靜的池。 ... 水光粼粼,幾片飄著的浮萍波動,李仲直視而無神的雙眼似乎在池子中,看到貂蟬的身影,是哭?是笑?還是一如往昔的樣子?他無從分判,只知道,是她的影子........ 不知道往裡去時,就看看池中的倒影,李仲反複回想著夢中似真似假的話語,知道想要的答案還是沒有出現,而現在,他也不想知道答案了,往哪裡去.......?? 日後,人們都這麼說的,司徒王允因為有一聰慧大氣的歌妓,成就一個連環計謀,先允下要將貂蟬配給呂布大將軍,然後又送給其義父,國師董卓.令貂蟬週旋最後臨門一腳,假登基大典,讓呂布手弒董卓...... 李仲緩緩的走離王府,繞了一個大圈,全都是影子一樣的,來沒有說得上的目的,去也沒有理由,貂蟬這一個落魄時所遇到的義妹,因為受到王允喜愛,遂鑒了他來司徒府當一個謀士,唯一成的計謀,就是此一連環計. 池水還是粼粼,貂蟬的死活,對李仲來說......已經不重要了....或許,沒那樣重要了. 呂布在廣場殺了董卓後,領一批精兵殺到梅塢中,在蓮花池找到躲藏許久的貂蟬........ 幾個月後,董卓的西涼軍頭又殺入皇城,把司徒王允拙殺,也趕了呂布兵敗逃去.......... 四年後,曹操大敗呂布於洲,曾有兵將欲找貂蟬下落,獻於曹承相....不果而回. 冷冷的這一年,許多事都一樣,又好像都不樣了.........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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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