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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08/18 21:49:41瀏覽455|回應1|推薦26 | |
話說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對於大多數的本省人而言,飯桌是一家人勾心鬥角的最佳舞台。婆媳不合、兄弟鬩牆,彼此的不滿全都展現在飯桌上,你來我往明槍暗箭,夾個菜都能演出父母偏心、婆媳不合,這是常見八點檔鄉土劇的喬段。但這情節在咱們家,根本無法上演。咱們是直接在同一個屋簷下另起一個爐灶,小小一戶家裡開了兩個灶。 起因就是我出生的那年冬天,我娘親正懷著我。家裡來了一個客人,是那個我這輩子大概只見過二次,稱為舅舅的男人。外公家的農地長年吹著海風,根本種不出什麼。家裡的日子過得十分拮据,加上外公生病,聽說這個從小被賣出去的姐姐,嫁了一個不錯的人家,於是硬著頭皮來借錢。這劇情有沒有很狗血?!現在很多編劇都沒想過的情節,在咱們家就上演了。 那時我媽手邊並沒有什麼錢,只有結婚時的幾個紅包,壓在衣櫃裡捨不得花掉,聽到父親病了,二話不說的把紅包錢拿了出來,雖然不多,但還是讓弟弟帶回家去了。我媽就是這樣一個心軟的人,雖然,娘家和她的交集並不多,她還是把手邊的錢拿了出去。 但不巧得很,這事被我爸知道了,當下怒不可扼,三更半夜就吼到全家人都醒了。硬是叫我媽去把錢要回來,還告訴她少跟這些窮親戚來往。千萬不要小看楊家遺傳的壞脾氣,咱們家的獅吼功,是十戶之外都還能聽到的。以致於我後來才知道,不是別人一天到晚盯著咱們家,而是這種天然高分貝的放送,鄰居想不知道都很難。 就這樣,三更半夜叫我媽去把救命的錢要回來!我媽當時挺個肚子,裡面還有我,就算要去討錢,怎麼能叫我媽一個人去呢(其實是兩個人,還算上我)? 我媽的運氣其實真的不太好,遇到了那樣的媽,又遇到我爸。我以前也常想,他腦子是不是進水了,怎麼能這麼無情、無感、無動於衷。我到現在為止都很懷疑,到底要一個怎樣的家庭,會教育出我爸這種性格的人?爺爺在從事軍職前,是在教育局工作吔!所謂,養不教父之過,教不嚴師之惰。看來我爺爺在教兒子這件事上,不教又不嚴,有過又有惰。 當時我媽不肯去討錢,於是就動了胎氣,就在那個雞飛狗跳的夜晚,我比預計早三個月來世上報到。似乎是等不及要加入戰局,但由於來得太早了些,還是被判待在牛棚觀戰無法下場。我是在爭吵中出生,我的存在,似乎就是為了開戰,這一家的戰火從來沒停止過,我的戰場也無限的延伸著。 經過了這次的事,我媽有了一個小小的結論:丈夫不一定是和自己同心的人。一個月後,我從保溫箱裡被接出來,因為生於爭吵,所以從小性情也是十分火爆,聽說我只有一個水瓶大,哭聲卻可以響徹雲霄,完全遺傳了楊家的壞脾氣和大嗓門,而且出生就是來整人的,常常在夜裡聲嘶力竭的哭。 講到哭,我這哭是非常有技巧的,規律而低聲的哭,大人往往不會甩你,一定要那種長長的一聲哭叫後,聲音就斷了,這種效果最好,讓我媽真的多次以為我哭著哭著斷了氣。 那年小姑姑正值聯考,常常被吵得抓狂。可是對於我這個不足月的孩子,我媽的心裡又有著幾分歉疚,所以經常是我哭她也哭。當時村裡流傳著一種外省的土方法,就是在街頭巷尾的電線桿上,貼一張字條,寫著『天皇皇,地皇皇,我家有個叫夜郎,過路君子唸一遍,保證一覺到天亮。』聽說愈多人唸,效果愈好,孩子可以一覺到天亮,大家也就可以一夜好眠。於是我那老爸就大街小巷的張貼,生怕別人不知道我家有個叫夜郎。 但是,即便全村的人都唸過了,我就是不領情,似乎別人的期待和我無關,繼續哭。愈多人唸就哭得愈起勁。多年後我才從另一個文明科技中明白為什麼這個土方法會失效,一如現在很多人把大小事貼進網路裡,給大家「集氣」,我猜想,當時唸過的人,無疑是替我集了氣,所以才會哭得更起勁。 話說一天夜裡,我又在哭天搶地。我媽已經被整得疲累不堪,抱著只有一個水瓶大卻有著異於常人聲帶的娃兒,坐在椅子上,搖到手痠,我爸接過孩子,對她說:「去睡吧!」隨即就到隔壁的房間,疲倦的她倒在床上睡不到幾分鐘,心裡卻掛著孩子。 不一會兒,哭聲真的停了,我媽還在猜他不知用了什麼方法,讓孩子的哭鬧停止,居然連作媽的都比不上,她有些放心不下,還是起身去看看。一進房,只見我爸坐在椅子上睡著了,手上卻是空的,孩子呢?她急了,也慌了,一下子把丈夫搖醒:「孩子呢?」 睡眼惺忪的我爸指著床上的棉被,她趕緊把棉被掀開,據我媽描述,當時我的臉已經漲紅翻黑。原來這個稱為父親的人,把自己的骨肉塞在棉被下,差點就悶死了。我媽救了我一次。那是我媽第一次高聲對著丈夫大吼:「你有沒有良心啊,孩子這麼小…你居然…」 不知為何,或許我天生是為了爭吵而生的,吵鬧中,快窒息的我突然深深吸了一口氣,開始狂哭,加入戰局。這一吵,爺爺奶奶來了,小姑姑、小叔叔也被吵醒了,家庭大戰又開打了一次。 之後我媽又有了另一種體悟,一定要保護好自己的孩子,不能隨便信任別人,這個”別人”也包括了自己的丈夫。若真的沒有能力,至少眼前這兩個要顧好。於是她決定要避孕,不再生了。況且第二次生產時,醫生就告誡了她,她有狹心症,不宜再生產。所以,她去裝了人工避孕器。 但是,天不從人願,我媽還是懷了三妹。 由於我的早產,除了住在保溫箱的那個月,風平浪靜,接下來常常三更半夜就莫明其妙的發起高燒,媽媽要叫車帶我去醫院急診,父親是海軍,常常一出海就幾個月不在家,媽媽唯一能求助的,只剩我奶奶這個官夫人。更糟的是,那時我媽的肚裡又有老三了。 就這樣,我媽三不五時半夜去敲奶奶的房門,向她借錢看病。奶奶不解,為何每次都要向她借錢。至於這個問題,我也覺得這家人的邏輯十分有問題。我奶奶不知道她兒子一個月賺多少錢,也不知道她兒子究竟有沒有拿錢給老婆。 就在第N次借錢後,我奶奶終於忍不住問了:「玉琪,妳為什麼每次都跟我借錢?妳自己身邊沒錢嗎?」 也許是爺爺把這家人照顧的太好了,他們從來沒有為錢煩惱過,也不明白人為什麼會缺錢。(重點是,直到我爺爺死了,他們都還認為家裡很有錢。不過,這是後話了。) 我媽很直接的告訴她:「妳兒子的錢,除了他自己的零用錢,其餘都交給妳了,我不找妳借,我能向誰借?」雖然很無奈,許多話都吞到了肚裡。 於是,終於在一次我爸回來後,我媽告知他家裡開銷的問題。我爸當場說,他去溝通。多硬氣啊!讓我無端的佩服了他一把,但怎知第二天迎來的是婆媳間不小的爭執。就在我爸自告奮勇的去溝通後,第二天,奶奶氣急敗壞的找了我媽,當下丟了五百元:「拿去!從今以後,妳老公的薪水妳自己管,妳自己帶著孩子吃自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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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連載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