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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07/04 07:10:45瀏覽468|回應0|推薦46 | |
「你最好馬上跟我說你當初是如何拿到這個計畫的, 否則…。」沛沛威脅我。 「好啦好啦!」我連忙阻止她:「我說過我是在臉書上看到一則貼文的。」 「這你有說過。」 「是吧,所以我不是什麼都沒告訴妳,不是嗎?」我笑著說。 沛沛跳起來一把抄起我放在茶几上的筆電: 「你再給我耍嘴皮子,我就會把它摔到地上去!」 「好啦!對不起啦!」我趕緊道歉,沛沛這才把筆電放回桌上。 「那天我看了貼文,」我從實招來: 「上頭寫著要招募一個方案, 說是有一間疑似鬧鬼的房子, 看誰能證實裡頭真的有鬼的存在, 方法不限,意者請自備企劃書,經費另議。」 「就這樣?」沛沛揚起一邊眉毛。 「是啊,就這樣。」 「然後你就去了?」沛沛不可置信地問。 「要不然呢?反正閒著也是閒著嘛, 剛好那時確實也有一個想法, 於是我就把那點子畫在一張紙上, 然後就到貼文上的地址去啦。」 「你這也太隨便了吧?」 「拜託!那貼文裡的文案寫得也很隨便啊, 怎麼看怎麼像是在搞直銷的噱頭, 況且就算它是真的面試,我也沒什麼損失啊, 但要是我把直銷大會錯認為面試場合,那不就太丟臉了。 哼!結果妳知道嗎? 我到那邊才知道什麼是真正的丟臉! 原來小小一間公司的接待室裡滿滿的都是人, 而且每個人都超認真的, 光全副武裝的八家將就有五、六組, 還有帶著全身家當的法師、乩身、道士、仁波切, 真他媽的應有盡有, 甚至還有兩個穿黑衣服的天主教神父! 大開的門口下只站了我一個身穿襯衫、牛仔褲,腳踩一雙破爛球鞋的平凡人!」 「哈哈哈哈!」沛沛沒良心地嘲笑我: 「你的傳銷大會還真邪門呀! 後來呢?你有沒有轉身落荒而逃啊?」 「幾乎啦,」我嘀咕著: 「結果是那兩個神父一個箭步上來把我拉進門, 他們臉上滿是一副久旱逢甘霖的感動, 彷彿剛才對那一幫資深異教徒的傳教極度挫折, 而我則是迷失在世俗中的可憐的神的羔羊, 因為他們感動的臉上還帶著一絲惡狼見肥羊般的饑渴。 總而言之,我被拉到接待室的一角去聽神父們的傳教, 反正既來之則安之嘛, 既然都要等面試,那聽神父哈拉兩句又有什麼損失呢? 只是說真的,旁邊三不五時有面目猙獰的神將土人湊上來舞槍弄劍, 再加上誦經、唱佛及法師諸般法器的鏘鏘鏘, 你大概也在是無法專心聽神父在說什麼了; 尤其還有個滿面油光的風水師, 彷彿喝了兩百杯咖啡似的極端亢奮, 一直打斷我們去試圖推銷他的…呃…靈動偵測器, 嗯,他應該是這樣說的。」 「那什麼?」沛沛皺著眉頭問。 「別問我那玩意的本質是什麼, 但在我眼中看來, 那就是一台手持式的電磁波偵測器, 只不過上頭多了一塊風水羅盤與一炷香, 八成是當偵測器響起時,香煙飄到哪個方位鬼就在哪裡。 不過他倒是很有創意地將偵測器的嗶嗶嗶聲, 改成蓋格計數器的答答聲, 令整台機器即便在核能專家眼裡看起來都還有幾分恐怖。」 「哦?」 沛沛整雙眼睛都亮了起來, 令我開始後悔自己究竟塞了什麼鬼主意到她那顆鬼靈精怪的腦袋瓜中。 於是我邊戒慎恐懼地審視著她的臉神,一邊則謹言慎行地繼續說下去: 「後來突然有人叫我, 我起身,看到點名的是個一臉精明的秘書小姐, 她領我離開喧鬧的接待室,走進一條安靜的長廊, 長廊盡頭是扇門, 她轉開該門把,等在門口,示意我一個人走進去, 等我進去後,她突然在背後推我一把, 讓我一個踉蹌跌進房間, 並碰地一聲關上我背後的房門。
我重新站穩,抬頭一看,卻覺腦中一片暈眩, 因為放眼望去,整片視野中完全沒有一個可供判別大小遠近的視覺參考點。 我應該是在一間房間中, 只是房裡沒人、沒門、沒窗、沒任何一件家具, 就連前一刻應該還在我身後的門, 竟也在關上後與牆壁融合在一起,看不見一點縫隙。 整個房間連同牆面、地板與天花板全是無差別的白色, 妳知道嗎?只有白,一片無法看穿的白, 更糟糕的是,所有的地板、牆面都透出同樣柔和的光線, 而且似乎還吸納我身上的每一絲陰影, 就連我腳底下的地板也不例外,沒有投射的影子、散射的光暈、或是反射的倒影, 彷彿我整個人就只漂浮在只存在白色的虛無中, 即便我明白地知道此刻我正站在一片堅實的地板上。」 「這是什麼ㄍㄨㄟ…地方啊?」沛沛詫異的問。 「怎知?」我那時應該和現在的沛沛一樣詫異。 「有回音嗎?」沛沛沒頭沒腦地說。 「啊?」 「聽聲定位嘍,」她理所當然地解釋: 「聽覺也是人類判別空間感的一項知覺, 雖然只是感知強度沒視覺那麼顯著罷了, 但人多多少少都能用從牆壁反射的回聲約略判別出房間的大小。」 「那就對了,」我點點頭: 「難怪我一直覺得我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太對勁, 現在聽妳一講我才明白, 應該就是我說話的聲音完全被牆壁吸收進去, 沒有反射回我的耳朵,而讓我自己說話的聲音聽起來不一樣, 進而給我一種這間房間是無限廣大的錯覺。」 「這到底是…。」沛沛喃喃念道。 「我也不知道,」我說: 「我只知道我腳下的地板是塊實體, 畢竟我的腳是在一片硬物上跺步, 在我因為暈眩而倒退的時候…。
然後就在我快要支撐不住而坐倒下來時, 突然有個聲音對我說: 『坐吧,這樣會比較舒服一點, 如果你還是想吐, 剛才應該有發給你們一人一包資料袋, 裡面有嘔吐袋可以使用。』 我趕緊依言坐下,同時順手支了一下地板, 結果妳知道嗎?那觸感有如大理石般的圓潤光滑, 竟然連一點質地或刮痕都沒有摸不出來欸。 於是我好奇地盯著地上看, 卻發現整個地面潔白無瑕到沒有一處瑕疵可供雙眼對焦的地方, 而且就算我的手都摸到地面了,但還是連點倒影或陰影都沒有, 也就是說,我仍是無法確切地看到我到底摸到了哪裡,坐在什麼上面,身處什麼地方, 即便我摸得到地板… 『我知道你很好奇,』那聲音跟我說: 『但我不建議你去摸那塊地方, 因為,』 他賣了個關子: 『剛才不少人吐在那裡。』 我邊咒罵邊連忙收回手, 雙眼則不斷無助地向四周張望, 因為我想找出那聲音的來源, 至少我在對話時可以有個面對的方向。 『請說說,你覺得鬼是什麼?』 結果那聲音不理會我, 似乎也不在乎我是和誰在講話, 只是自顧自地開始他的面試。」 「是喔,那你當時是怎麼回答的?」沛沛好奇地問。 「本來我都已經準備好一大套說詞了, 結果那塊令人作嘔的空間只令我腦袋中像裝了糨糊似的, 只能想到什麼就說什麼,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那時我還是先從電磁學的角度開始講的。」 「哦?這你倒是沒說過喔! 想不到你還會藏私啊。」沛沛語帶責備地說。 「都只是不成熟的想法嘛,我們現在又沒用這個方法。」我辯解。 「是啦,反正我只是個無關緊要的小雇員而已…,」 沛沛開始學起大老闆高傲的模樣, 用鼻孔對我比手劃腳地頤指氣使: 「這妳不要碰,那妳不用懂, 妳只需要當個稱職的花瓶就好了, 還有偶爾當我性致來的時……」 「夠了夠了,」我沒好氣地阻止她的表演,「我說,我說就是了嘛。」我無奈地說。 「請。」她又扮起認真聽課的學生。 「真是…,」我碎念著: 「總而言之,言而總之, 如果真要有鬼的話,那鬼應該就是電磁波; 如果真要找鬼的話,那也應該要從電磁波那兒找起。」 「拜託!你的理論很老套欸,」沛沛嘟著嘴抗議著: 「你沒看過電視上那些靈媒、法師、風水專家、靈界譯者, 成天開口閉口的就是電磁波電磁波, 你難道就沒有新一點的說詞嗎?」 「他媽的靈界譯者的話能信, 那醫院都會開香灰符水來當救命良藥。」我念道: 「不過我覺得撇開這點,電磁波這個解釋還是不錯啊, 雖然太老套, 但它夠簡單,夠廣泛, 比起那種…呃…,你後面跟了一個, 一定是去了不乾淨的地方,我可以幫你解, 解不掉就說這是你前世欠的債,你可以用什麼方式還, 換了一大堆法師卻仍還不掉,就是祂領了黑令旗, 你是躲也躲不掉了。 是不是,我的電磁波簡單太多了吧?」我問。 「嗯…呃…,」沛沛難得被我講到啞口無言: 「可是,那…那鬼到底跟電磁波有甚麼關係?」 「因為電磁波可以掛載資訊,嗯…,這樣講好了,」我舉個例子: 「隨意颳來的陣風不會引起妳的注意, 但是只在妳後頸撩過的涼風,可就會讓妳覺得毛骨悚然了,是吧? 又或是說,電視螢幕的像素需要以特定的規則點亮, 這樣我剛才能說電視上有畫面, 否則隨機無意義的噪音只會形成雪花雜訊了。 因此,只有當無形掛載資訊,鬼才有機會存在; 而資訊帶有邏輯規律,鬼的存在才有意義。」 「你很有詩意欸,有考慮過去當詩人嗎?」沛沛挖苦我。 「念過很多書的詩人。」我回敬她。 「可是,電磁波只要來源一中斷就會消散, 那你要怎麼解釋某些鬼會一直停留在原地啊,大學究?」所以她酸酸地考我: 「例如我把電話掛掉後, 手機發出的電磁波便消散掉了。 這些電磁波並不會一直停留在這間屋子中, 也不會影響我的大腦, 更不會讓我重覆聽到剛才手機裡的對話,不是嗎?」 「那是電磁波非常容易受到環境的影響,」我說: 「電場、磁場,乃至於電磁場本身都會干擾電磁波, 我想,這也是那些風水師那麼愛講磁場的關係。 正是因為電磁波易於受到環境影響, 所以當環境中的磁場、電場或電磁場過於強大, 使電磁波的行進路徑改變, 或是電磁波直接被某些物體反射, 進而使讓磁波形成駐波, 也就是電磁波被環境困在一個特定的範圍中, 如此一來,鬼不就可以重覆在某地出現了?」 「好,鬼為什麼存在,這部份算你答上來了, 但你還沒解釋人為什麼看得到鬼,」 沛沛拿起手機滑了滑,然後我的手機響了,「看到了嗎?」她問: 「我們的手機現在都在接發電磁波, 但為什麼我沒有看到鬼? 還是說…你有?」 「得了吧,」我掛掉電話:「我也沒看到。」 「那你憑什麼說我們看得到鬼,我們又看不見電磁波?」她得理不饒人。 「那是因為我們不是用眼睛見鬼的,而是用心。」我說。 「見ㄍㄨㄟ…了,」她即時吞回那不恭敬的句子,「我是說,咳咳,」她邊嗆咳邊問: 「看到就是看到,用眼睛看跟用心看,那差很多!」 「也話沒差很多,等等,」我阻止她的反駁,「妳先聽我說,什麼是感覺?」我問。 「痛覺,觸覺,味覺,視覺…?」沛沛一時弄不清楚我葫蘆裡再買什麼膏藥。 「那都是神經訊號,是吧?」我再問。 「啊,是的,教課書裡都是這樣寫的…。」 「那就是嘍,」我說: 「在人類大腦的神經連結中傳遞訊號的正是電流, 而電流的流動會產生電磁波, 也就是我們用儀器所量到的腦波。 既然如此,那我們是不是可以反過來說, 電磁波也會反過來促動腦中電流的流動, 進而在人的腦中產生神經訊號, 於是人就能看到什麼、聽到什麼、或是感覺到什麼了?
我們看不到電磁波,但電磁波卻能讓我們看到、聽到 、感覺到什麼, 這不就是撞鬼了?」 「所以…,你說的撞鬼是…。」沛沛看起來快懂了。 「撞鬼就是,」我說: 「電磁波以駐波的形式纏繞在人的腦神經上, 促使腦神經發出預期以外的訊號, 於是人就可以在心中看見不該看見的東西了。」 「呃…,很有…創意…,」沛沛下了個沒什麼創意的評語:「你都是怎麼想出來的?」她問。 「有一個網友,她說她總是聽到廣播裡有人在對她說話, 但是我卻都沒聽到…」 「等等,」沛沛打斷我:「網友?你去見網友?」她不敢置信地問。 「沒有!怎麼可能見面?」我否認:「只是在部落格上聊過天而已…。」 「喔…,那你們都…,咦?不對!」沛沛突然回過神來: 「你說你聽不到她聽得到的聲音, 這不就代表你見過她?」 「那個…,妳…妳剛才在…講繞口令嗎?」我試著打馬唬眼。 但沛沛只是瞇起眼睛瞪著我。 「好啦好啦,」我連忙討饒:「我見過她一面,但真的是因為好奇嘛!」 「喂,你真的很無聊欸!人家那是生病了,你居然只為了滿足你的好奇心就去打擾她?」 這回沛沛可真的生氣了。 「不是不是,」我手忙腳亂地解釋: 「我只是剛好看她然後她看我們在看她於是她就走過來看我……。 啊…不是啦…,」我煩燥地甩甩頭,「我看我還是從頭講好了,妳認識蔡力行嗎?」我沒頭沒腦地問。 「中華電信董事長,怎樣,你說的網友是他嗎?」沛沛冷冷地說。 「不是,但是某天我在網路上閒逛時, 看到有人在部落格上爆料他的惡行: 蔡力行透過格主家對面的基地台發射電波, 三步五時地干擾她的電視, 讓她半夜也能聽到有人在她耳邊發出噪音,令她無法睡覺, 她四處陳情都無效,檢調單位還幫著蔡力行一起整她。」 「那又怎樣,聽起來就是被害型的妄想症, 你要用心的話,網路上可以找到一大堆這種人。」沛沛的聲音還是裝滿了沙子。 「我知道,」我接著解釋: 「本來我也是看看就要走的, 但在關掉網頁前, 我突然瞄到側邊欄上的標籤雲, 上頭除了『中華電信』、『蔡力行』幾個關鍵字是大字外, 其他諸如『國中』、『詞』、『老師』、『新詩』這些關鍵字的字體也不小, 這代表了她的部落格裡應該還有不少文學性的文章。 我點了那些關鍵字,發現裡頭的詩詞歌賦寫得都還不錯, 從字裡行間裡實在是看不出她有那麼偏執啊。 然後我又點了『國中』的關鍵字, 裡面的文章都是在記錄格主擔任國中老師時,和學生相處的點點滴滴, 看學生對她的評語,只有幾處提到他們覺得這位老師有點怪, 同時還鬧到讓老師有點頭大, 我猜這應該是她被校方指派到放牛班的關系吧。 但總的來說,她和學生間的感情似乎還不錯,詩詞寫得也不差,好像還得過獎, 怎麼會到後來的文章會突然變調成如此疑神疑鬼的呢? 尤其是這種轉變還是很突然的, 從發文的日期來看,幾天前的文章還很正常, 但下一篇的發文卻開始說起她被誰誰誰怎樣怎樣怎樣迫害了 中間還隔不到一個禮拜?」 「那很正常,有部份病人是突然發作的,但這不代表你可以去找當事人,侵犯她的隱私!」 「我沒有!」我想我再不解釋清楚,待會我就真的要遭殃了…,「我沒有去找她,」我再次強調: 「我只是看著看著,就突然發覺她平常活動的範圍不就在我公司附近嗎? 她住哪個社區, 用哪家圖書館的電腦打文章, 圖書館休息後便去哪家便利商店,點杯咖啡,整理筆記, 然後我驚覺我見過她嘛! 真有夠巧的就在那家超商裡啊! 一個五十來歲的中年婦女,穿得整整齊齊地, 及肩的直髮,但在兩側耳際卻變成完全不同的幹燥捲繞, 我想就是這樣,我才會注意到她總是在晚上六、七點時坐在超商的一角, 很認真地在一本書上寫著什麼東西, 寫到那本書上滿是密密麻麻紅色字跡, 令人想忘都很難。 本來,我還以為是我認錯人了, 可是她的部落格上有放相片啊, 於是某天晚上,我又在那家超商看到她, 所以我把手機掏出來,打開她的網誌…。 就是她嘛!我偷偷地對照著,她就是相片裡的那個人嘛! 然後她就起身過來找我麻煩了…。」 「她?」沛沛問。 「嗯,」我無辜地說:「她過來詰難我為什麼一直偷看她,是不是要對她裝設儀器?」 「什麼儀器?」 「一種可以在她脖子上注射電腦病毒,好讓她半夜聽到噪音的儀器。」我無奈回答。 「喂!你很差勁欸!偷看人也會被發現?」沛沛罵我,但至少她臉上的線條不再那麼鋼硬。 「我哪願意啊?」聽到沛沛的語氣柔和下來,我不禁開始對她大吐苦水: 「我也只是剛好和她對到一次正眼, 她就丟下書本跑過來興師問罪, 說她觀察我很久了, 說為什麼我一進超商,就一直時不時地看看手機又看看她? 說我是不是蔡力行派來的人?又要對她動什麼手腳? 說她已經被搞到快要自殺了,為什麼還不放過她? 我用求救的眼神向四周尋求協助, 結果沒一個人願意來淌這灘混水, 也不知是他們沒遇過這種情形, 還是大家真把我當作變態了, 我想要是再這樣被她糾纏下去, 到時候不僅無法脫身, 要是有人報了警,那我不就是跳黃河也洗不清了嗎? 於是我只好起身板起臉來對她說: 『小姐,請妳冷靜下來,我是奉玄天上帝的指示來協助妳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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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