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不過分心看了旁邊的女生，
轉回頭來才發現前方竄出一台貨車。

他眼睜睜地看著自己高速衝上貨車車尾，
機車的龍頭撞得全毀，
而他自己則凌空向前飛去。

時間變得很奇怪，
彷彿墜入一團黏稠的果凍中，
但他腦中的思緒卻異常明快。

他看著柏油緩緩地掠過眼前，
標線、水溝蓋，
他甚至發現自己可以慢慢地數出地上的每個石頭，
細看石粒凸起處的光影，及光影下的每顆沙粒。

人家說死前會看到自己的一生從眼前掠過，
他發現人家說錯了，他並沒有看到自己的一生，
但卻能細數自己騰空的時間、飛越的距離，
並從容地換算出他目前的空速。

他看著自己向牆面飛去，
牆面的油漆，斑駁的裂縫，裂縫中的霉菌。
頭頂撞上牆壁，
他感受到頭骨上的應力正慢慢增加，
腦殼的形變越來越大，
超出容許形變限度，
裂痕、碎裂。

他數出自己的頭殼一共碎成十七塊。

大腦承受巨大的壓力，
腦神經異常亢奮，
神經元過度放電，
他發現只有在此刻之後，
人一生的回憶才會一次釋放出來。

沉浸在一生的回憶海中，
他看著自己跌落牆角，
手臂彎成奇怪的角度，
暗紅色的血液自他腦中流出。

他盯看著血液一公厘一公厘地流動，
緩緩地填滿著地面上的每個小凹槽，
接著，一絲白色的黏液滲出。

「腦漿，這應該是我國中時的回憶，」他想：

「因為在所有釋放出來的回憶中，
   唯獨找不到那段在公園打球的時光。」

另一絲腦漿流出。

「那是六歲的生日，」他想：「因為蠟燭中少了六的數字。」

一股新的黏液流出。

「這是阿奇，」他想：「我找不到關於狗的記憶。」

第四絲。

「聲音的記憶，」他想：「那個人發出了聲音，但我聽不懂他在講什麼。」

第五絲。

「這是我的家人，」他想：「在剩下的記憶中找不到....爸？媽？」

第六絲。

「呼吸的方式，」他想：「胸口....不知道該如何起伏。」

第....，第....絲。

「我的數字....，」他想：「很顯然....，我不會數....數....了。」

更多....。

「語言，」他想：「喔....啊....怎麼....說....要怎麼....說....」

更多........。

「我....，」他想：「因為....，誰是........我....」

最後........

「靈魂....嗎....？」他想：「因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