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飼養蟑螂
2008/04/02 16:21:21瀏覽1364|回應0|推薦9
坐我旁邊的學弟是個怪人,
不過他人雖怪,卻不難相處,
充其量只能說是有些特別的怪癖,
偶爾,帶著一付不可一世的自負態度。
學弟的座位相較之下較為乾淨,
當然,跟我的座位比起來,整個研究室都應該算是比較乾淨的,
不過那學弟卻喜歡在座位周圍貼滿了一張張的購物收據,
就我所觀察,包圍在他上上下下的收據說有千來張也不為過。
 
學弟畢業後要離開研究室的那一天,
他站在他位子前環視他的桌面,
似是正檢閱他那廣大的發票部隊。
 
我看他那樣子覺得有些好笑,
便問他:「怎樣?還在懷疑自己為什麼會畢業啊?」
 
「沒有啦,」他衝著我咧開嘴笑道:
 
「只是在回憶這兩年研究生的生活。」
 
看來有人用筆寫日記,有人用相片寫日記,
而我這學弟卻偏好用收據來寫日記,
果然不負他那怪人的稱號。
我心裡這樣想著。
 
看著他那望著滿坑滿谷收據的噱樣,
於是我又忍不住問他:
 
「那過去這兩年有什麼特別的回憶啊?」
 
學弟思考了一下,
轉過身來對我說道:
 
「學長,你記不記得有一陣子,系館附近的蟑螂特別多?」
 
「有....嗎....?」我沉吟道。
 
「有啊,」學弟提醒我:
 
「大約兩年前的夏天,
   系館裡開始很容易看見蟑螂,
   我還看過你在網誌裡寫道在廁所裡一次看到七隻小強
   連在回家的路上都有小強飛到你身上啊!」
 
「聽你這麼一說,」我回想著:「好像真有這麼一回事耶。」
 
事後我回去網誌上翻出骨灰文章,
發現這兩件事確實都是發生在同一年的夏天,
請參閱:《 廁所,蟑螂天堂 》、《 系館可怕事 》與《 暗夜驚魂 》。
 
被學弟這麼一點,
我想起那年蟑螂不只出現在系館附近:
 
「那年夏天的蟑螂似乎真的很多耶,
   連我家樓下也看過好幾隻,
   還有兩次被蟑螂爬到我房間說。」
 
我頓了一下,不禁笑道:
 
「呵,那年蟑螂多到誇張,
   我還想過要寫一篇關於蟑螂神秘出現的驚聳故事呢!
   不過現在已經不常遇到小強了,
   那年應該只是蟑螂族群的正常波動吧。」
 
「也許吧,但是,」學弟用些許質疑的口氣問我:
 
「學長,你有注意到那年蟑螂都在哪裡出沒嗎?」
 
「在哪裡出沒?」我開始努力回想:
 
「嗯....,系館到東側門外的 7-11 間看過很多次,
   但過了系館往北到舊大門一帶似乎就沒看過了。
   往南嘛....,在學校最南邊,以前我住的地方常見到蟑螂,
   不過再往南過了溪到了大賣場那一帶,
   在那邊採買生活用品的時候又好像都沒見過....。」
 
「很好,」學弟用他專業的口吻分析,好像正對著我口試似的:
 
「學長你看,那年蟑螂常常出沒的範圍,
   北到我們系館,南到大賣場旁邊的那條小溪。
   假設大量的蟑螂是從一個點向四面八方擴散出去,
   而擴散的界線就是我們剛剛講的範圍....。」
 
「對!」我不禁被學弟的假設吸引過去,並打斷他的話:
 
「而系館到我家的中點,剛好就是蟑螂飛到我肚子上的那條巷子!」
 
「更剛好的是,那條巷子旁邊正好有棟廢棄的木造平房。」學弟補充。
 
「難不成你認為那麼多的蟑螂,都是從那棟平房跑出來的?」我質疑。
 
「你看過蟑螂會無原無故地跑到路人身上嗎?」學弟反問我:
 
「況且你那時還在騎腳踏車。」
 
「除非那裡的蟑螂密度過大....。」我不得不承認,但我也立刻反駁:
 
「但是那棟平房早就廢棄了,
   沒有食物,怎麼可能會有那麼大量的的蟑螂聚在那裡?」
 
「如果有人在哪裡養蟑螂呢....?」學弟提出假設。
 
「哈!誰會那麼無聊,沒事去養蟑螂啊?」我笑道。
 
「我....,」學弟不好意思地回答:「我高中的時候有養過....。」
 
天哪....,建中人果然就是建中人,
連行事思維都能跟別的高中生不樣,
看來學弟被稱為怪人可真是其來有自....。
 
學弟看出我的尷尬,
訕訕地笑著跟我解釋:
 
「不是養那種會飛的大強啦,
   是那種小小的、約莫一公分左右,褐色的小蟑螂。
   那時候我們聽說有人把大蟑螂關起來不給東西吃,
   結果牠的身體慢慢地變成透明,
   當牠真得餓得受不了後,
   牠開始吃自己的腳,然後是身體,
   最後死掉時,整隻蟑螂被吃得只剩下一顆頭。
 
   後來我們為證實這個傳言,
   便把剛好抓到小蟑螂放到寶特瓶裡,
   不過我們沒辦法那麼狠心啦,
   所以我在瓶裡丟了幾塊洋菜凍給牠吃,
   想看看我們能把蟑螂養多久。」
 
「後來呢?」談論養蟑螂雖然惡心,但我還是忍不住想知道結果。
 
「後來,我們推論出蟑螂其實是種很乾淨的動物。」
 
「吭??乾淨?為什麼?」我問道。
 
「因為後來蟑螂被我們養死了....。」學弟說出這種令人無法想像的結局。
 
我們都說某人真像隻打不死的蟑螂,
但有人把蟑螂養到死還倒是第一次聽過....。
 
「你們真的把蟑螂養死啦?」我好笑地問。
 
「嗯...,養不到兩天就死了....。
   後來我們企圖分析原因,
   認為是夏天的熱氣把洋菜凍的水氣蒸發出去,
   而寶特瓶是密閉的,
   於是水無便凝結在瓶子中,把瓶子裡弄得到處都是黏黏的。
   我們發現小蟑螂的觸角被黏到牠的背上,
   因此,我們覺得牠是無法自理身體,
   於是就....,」
 
學弟露出一付無法置信卻又不得不接受的表情說:
 
「死了....,髒死的吧....。」
 
聽了他這翻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分析,
我當下是又好氣是又好笑,
一時不知該下什麼評語,
但學弟倒是自已接了下去:「不過我有算過。」
 
「算?算過什麼?」我問。
 
「如果真的要養蟑螂,要該怎麼養。
   學長你看,一個中大型的塑膠收納箱大約是 120 公升,
   可以裝進 200 個 600 C.C. 的寶特瓶。
   如果箱子保持良好的通風,我想一個寶特瓶應該可以養到三隻大蟑螂吧。
 
   如此一來,一個收納箱可以養足 600 隻,
   200 個收納箱就會有 12 萬隻的蟑螂,
   而 200 個收納箱所佔的範圍並不會超過 2.5 × 4 × 4 公尺的空間,
   剛好是一個臥室的大小。
   如果要算搬動與餵食的空間,
   也不過只需要兩個空房間。
   所以,那間廢棄的木造小平房,
   不就正好可以飼養出足夠數量與密度的蟑螂嗎?」
 
「是....,是.....沒錯啦....,」我結結巴巴地回答:
 
「但兩百個收納箱....,很多耶....,
   會有人這樣買嗎....?」
 
學弟第一時間並沒有回答,
只是用他那招牌皮笑肉不笑的雙眼冷冷地看著我,
良久,他這才緩緩提醒我說道:
 
「學長,不要忘記我以前在學校附近的一家五金行打過工....。」
 
「難不成你那時經手過兩百個收納箱?兩年前的夏天?」我訝異地問。
 
學弟挑了挑眉,
既不承認,卻也不否認,
只是糾正了我的提問:
 
「兩年前的春天,」他仍是用那付笑臉說:「也許小蟑螂也要長大吧。」
 
「這....,這太可笑了,」老實講,我已經有點火了,也許是他那付什麼都知道的態度吧。
 
「誰吃飽了沒事,去養那麼多蟑螂幹嘛啊?」
 
「學長,你還記得你以前有給我看過一篇文章嗎?
   在聯副裡,一個老太太養蟑螂的故事?」
 
「老太太?養蟑螂?」我回憶道:
 
「你是說那篇嗎?
   老太太對他結縭多年卻搞外遇的的老先生不滿,
   於是便把情緒轉移到養蟑螂上,
   蟑螂越養越多,她卻對老先生越來越不滿,
   於是某個晚上,她滿箱的蟑螂打開塞進老先生的房間,
   隔天早上她終於發現自己解脫了?」
 
「沒錯,」學弟繼續補充道:
 
「但我記得她是衝進房間把窗戶打開,
   好讓滿坑滿谷的蟑螂飛出去。」
 
「........。」
 
我沒講什麼,
但隨著我漸漸地明白學弟想講什麼,
我的火氣也慢慢增加。
 
學弟見我沒回話,
便又自顧自地說了下去:
 
「學長,你不覺得這是個完美的手法嗎?
   沒有介入,更不會留下證據,
   因為兇器早已飛走,
   不是鑽入黑暗的下水道,便是死在人的鞋子底下。」
 
「是啊是啊,但首先要有人能被殺才行啊!」我諷刺他說。
 
「但是,學長,」天哪,他還是那付嘴臉!
 
「我剛好又記得那條巷子曾經辦過一場喪事,
   你還跟我抱怨過喪家把整條巷子都封起來,
   害你要走別條路回家。
   如果我沒記錯,
   那場喪事剛好就是辦在蟑螂大量出沒沒多久後。」
 
我試圖壓抑滿腔怒火,平靜地說:
 
「是啊,但如果他是被蟑螂咬死的,
   恐怕先來的會是記者而不是醫生,
   而不好意思,
   我可沒記得我看過什麼蟑螂咬死人的新聞!」唉,好吧,我承認我的試圖不太成功。
 
「不過我聽說他不是死於昆蟲咬傷,」學弟再度反駁我道:
 
「正確的講,他是死於心臟衰竭,
   醫生說那是正常老化的現象,
   我認為那也可以解釋成他是被嚇死的。
   學長,你不覺得一次看到 12 萬隻的蟑螂,是有真的夠嚇人的嗎?
   我倒覺得....,」
 
「所以你講了這麼多,」我打斷他的滔滔不絕,不客氣地回道:
 
「你是要我相信,
   兩年前附近出現很多小強,是因為有人在那棟廢棄的平房裡大量地飼養蟑螂?
   你知道這件事,是因為有人跟你買了兩百個收納箱?
   有人死於心臟衰竭,是因為有人用飼養的蟑螂把他嚇死的?
   吭??是這樣嗎?」
 
「你不覺得這樣的解釋最合理嗎?」學弟答道。
 
「哈!不!學校附近確實發生了這些事,
   而你的說法確實也把這些事連結起來,
   但不好意思!
   你沒辦法證明這些事確實有所連結,
   在我看來,這幾件事只是剛好湊在一起發生的巧合,
   在我看來,你講的情節更像是沒有證據的推測罷了!」
 
嘩!一口氣把學弟那翻推論的漏洞點破、拆穿,真是說不出的爽啊!
果不其然,學弟瞠目結舌地愣了一會兒,
接著低下了頭、身體洩了氣,
像隻鬥敗了的公雞對我說:
 
「學長,你說對了,
   我確實疏忽掉了我的推論並沒有證據,
   也沒辦法證明這些事有所連結....。
   嘿....,學長,真是不好意思....。」
 
我也發現自己的態度有些超過,
便壓下怒氣平靜地對他說道:
 
「不會啦,大家都是同事,
   一起討論本來就會這樣。
   我看你也快收拾一下書桌,
   不是快要離開研究室了嗎?
   你在位子上貼了那麼多奇奇怪怪的東西,
   桌子要收乾淨了才能離開喔。」
 
我一邊說著,一邊轉頭過去看著他書桌上的的收據,
突然,一張畫著紅圈圈的收據吸引了我的視線。
於是我瞇起眼睛仔細地看,
是他以前打工的五金行開的,
抬頭寫得是學弟的名字,
紅圈圈框著購買的商品
商品名稱....,收納箱....,
數量....,是........,200 個....。
 
我猛地抬起頭,
正好對上學弟那冷冽的目光,
他那一付自已什麼都知道表情,
好像正在對我說:「你也都知道啦....。」
 
我開始覺得自己陷入身後的黑洞,
整個人向後落下....,
落下....,
落下....。
 
學弟的聲音趕上向下掉落的我,
他的話語在我耳息響起:
 
「學長,在你看來,我講的情節像是沒有證據的推測
   但在我看來,這些情節更像是沒有證據的推測。」
 

 
後記:
 
第二天,那學弟便沒再進過研究室,整個人從人間蒸發了,
只留下完全沒有收拾的座位,
包括所有,和那張畫了紅圈圈的收據。
 

後記的後記:
 
不要問我為什麼學弟讓我知道了一切,卻沒有對我怎麼樣,
反正那件事後,我也是好好地過了許久。
 
也許那是因為我倆都心知肚明,
一個沒有證據的推測,
每個人都只會把它當成是神秘的驚聳故事吧。
( 創作小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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