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ug 16, 2009
早上八點,我又來向印度洋報到,很顯然,看日出已晚,逐浪又嫌太早,只好取出書店出版手冊再次翻閱。旅行迄今鮮少賴床,想是心裡明白這樣悠閒的時光和等值的經濟預算恐怕是數年難遇一回,特別是今天,當我答應島嶼男人要出海伏潛.........心海裡竟是比印度洋翻騰攪擾,還沒坐上船,頭已開始暈眩,想起自己素有暈車、暈船的毛病,便猶豫待會兒要不要拿出來當道歉推托的藉口用?但一轉念又思忖到這是一座倚賴觀光收益度日的島嶼,如果當地住民都遇上像我這樣出爾反爾的"奧"客,那他們的生計將何以為繼?還是...........我現在就奔回旅店打包行李,給他來個不告而別,眼不見為淨?!可是........既然我已經答應了人家,現在後悔落跑,會不會有損臺灣國民的道德聲譽?天哪!我沒那麼偉大啦!什麼國民風範和信譽,那根本就不是心思打結的原故,我只知道明天中午自己就要離開"邦喀島"繼續往北馬"檳城"開跋,我走後,沒有人會記得我是誰,也沒有人會知道我曾經駐足這座寧靜島,且在Teluk Nipah Beach度過三個閑逸的白晝和詩畫般的夜晚,我窸窸窣窣的逃離,不會製造多餘聲響,就好像我悄然來到,未嘗掀起一道波瀾,沒有人會被驚醒,除了這片海,聽過我淚如雨下的獨白,除了綿亙金沙迤邐長空下形單影隻的一排足跡,連薄雲與我擦身後也如過客飄散杳逝,我現在離開,海風將不及通報,島嶼尚未甦醒,一切似乎都還來得及--------------------------
我餓了,不過坐在樹蔭下讀了馬來西亞奇幻小說暢銷作家Tash Aw的專訪和MPH連鎖書店經理人Jasvinder Singh Kang的一日生活以及國際出版集團正摩拳擦掌積極投入E-books電子書市場等幾篇文章,就讓我在試圖一氣喝成的流覽中遭遇許多英文生字的挑戰,於是躺在背包裡的電子字典便成為我異域行旅的最佳伴遊,而這堂海天一色、陽光燦爛的戶外英文閱讀課,竟讓我不知不覺中發奮圖強K了一個早上的英文,我發現離開校園後的自己,反而變得比求學階段的慘綠少年更眷讀英文、勤作筆記,原因為何?迄今仍費思量,等我茅塞頓開、豁然通曉其微妙後,再細細與你分享-------------
正準備起身返回村落找東西裹腹時,一個和我一樣黃皮膚、黑頭髮的中年男子,堆滿一臉誠懇笑意從從容容朝我佔據的棕櫚樹蔭慢步走來:
"Good-Morning Lady !"
他向我問好,我注意到他手上掛著單眼像機,早先在濱海公路旁停妥摩托車後,已沿著一灣海洋拍拍停停才悠然來到我所在的沙灘尾端,雖然現在的我並不需要任何聊天對像,而我的生理時鐘也催促著自己要趕緊找地方將早餐、中餐一併解決,但我知道他必然是對我這個在沙灘上獨坐一、兩個鐘頭的東方女子感到無比好奇,為了滿足他的求知欲,並打破自己在人際關係上習慣拉開的距離,這次我決定不閃躲,一併丟棄虛應,謹慎觀察他的裝束並無異常後,靜待他如何開啟這沙灘上的"巧遇":
"Good-morning !"
我闔上手冊回應他一記善意的笑容,果然激勵他進一步拋線-----------
"Do you enjoy your reading?"
"Yeah! I enjoy this beautiful beach and nice sunshine too."
"Yes,me too.When I finsh my job,I always come back to this island spending my holidays."
"Are you local pepole!?"我想確認自己的判斷。
"Yes, Here is my hometown!"
"I see...... So you were born in the town and now working in the city ,right?"
"Yes,I have a job in Lumut. Do you know the city Lumut?"
"Yeah,I know. It's just the place where I took the ferry to this island yesterday."
"Yes, you remember that.......Where are you from?"這句話才是他的切入點吧?!
"I come from Taiwan!"我回答.
"Oh!Taiwan!那妳會說中文吧!我是當地出生的華人哪!"
瞧他一副他鄉遇故知的歡喜,而我卻一點也不意外,直以為是他忘記怎麼說華語才陪我在這兒苦練英文對話罷了!?因為旅行工具書早就明白寫下"這座島上華人後裔眾多"的文字,另外島嶼男人也告訴過我,他的中文都是從小和當地華人玩伴學來的,他說過年過節他也曾是華人朋友家中座上賓,只我不清楚他是否明白咱們中國人除夕夜一家團圓"圍爐"的意義?! 所以沒接著追問他倒底是哪一天上人家家做客的?反正當遇上他家的回教慶典時,島嶼男人的華人友伴如果意外造訪,信他定也不會拒人於千里之外罷!?我已不訝異這種族多元的國度具備如此寬大的包融力了-------------
"早知妳是臺灣來的朋友,我一開始就該用華文和妳交談了!省得英文饒舌......."
"嘻嘻.........."
看著他懊惱的神情我只覺得好笑,因為奇怪的是,我發現當我旅行異地,用英文與人溝通,反而讓自己產生比較大的安全感,很顯然英文並非我的母語,而我的英文底子素來搖搖欲墜,為求有效完成一席對談或提出某些必要的書面申請,我總會更加斟酌自己的用詞譴字,當然最主要的原因還是歸咎於英文字彙的淺薄,於是開口說話,總能慢條斯理、婉轉溫和,以致許多表達大半不是下意識反應,反倒藉此隱藏了部份真實的自我,讓我在與陌生人交談時,三不五時還能側身在這層保護色下,自得其樂。
"我還以為妳從日本來哩?!有沒有人跟妳說過,妳的外貌和氣質看起來很像日本人?!"
"嘻嘻.........."我知道自己這一記笑容是迫於無奈硬擠出來的;
既然你都這麼認為了,何需問我對自己的判讀?我該怎麼回答哩?我在心裡os;
真不明白,自己全身上下究竟是哪個角度讓人看成日本女人了?!莫非是剛染不久的短髮?我就是弄不懂,也沒有很開心,因為島嶼男人和他的朋友一開始也都誤以為我是日本人,只從來沒有人提出他們的論證?!以致這些解讀僅被我視為攀談打屁的開場白,對我而言那其實是絲毫不具說服力的,我知道自己是一個道道地地的臺灣人。
"哇!妳來島上幾天了?!"
"一個人?!?!"
"自助旅行?!?!"
"多久?!"
"去過檳城嗎?"
"其實麻六甲有保存得比中國大陸或臺灣更多、更豐富的中華文化....."
"還要繼續往"東馬"走?!"
"接著去新加坡?!?"
"然後泰國?!?!"
"哪一天回台北?"
"住哪一間飯店?"
"哇!一個晚上30RM,很便宜呀!?"
"妳一個女子千萬要小心,前一陣子還聽過旅客被馬來人奪財劫色的新聞哩!妳......"
".............叭啦叭啦....."
".............叭啦叭啦....."
說吧!這就是我不想開啟中文對話的另一個原因,因為一開始破題的話術都還差強人意---------------其實當然也有例外的情形..............遺憾的是,它竟是一則更糟的案例------------------
就在兩天前,當我還在吉隆坡巴士站等車預備北上時,有緣巧遇和我搭同一班飛機抵達馬來西亞的臺灣探親客林大姊,聽完類似我對上述問題的答案後,她臉色大變,一會兒警告,一會兒耽心,一會兒又說:
" "怡保"也不是一個什麼很安全的城市,妳-----妳------- "
我知道古道熱腸、遊過馬來西亞十數趟的林大姊,早被我獨自旅行的計畫和一派毫無憂患意識的輕鬆神情給驚嚇到連話都談不下去了,等她好不容易坐上自己的巴士,我才慶倖終於有時間得以喘息,好調整安撫被她攪得神經兮兮、疑神疑鬼的煩躁心靈時,怎知遠遠的,又見她突然下車朝這裡小跑步,來到我面前二話不說,就把她馬國親友家中的電話和手機號碼一併留下給我,還同愛操煩的老媽一樣,交待我注意身邊大小事,留意哪些問題人物.............結果,你知道的,來"邦喀島"這一路上,我由台北勇敢出發的堅毅與自信,竟被她不費吹灰之力的擊潰!當她丟下一地未爆彈然後帶著慈悲憐憫的神情驅車離開後,愣在原地的我,可是花了好大功夫,才把那個軟弱頹廢的自己重新拉回常軌上來的,你明白當下我有多徬徨、沮喪與無助嗎?
在陌生的國度,一顆被攪亂的心,一只行李,一個背包,一張車票,其實和我們在臺灣面對的每一個未知明天、每一則出其不意打亂人生幸福與心靈平靜的乖違命運又有什麼不同哩?!當這些通華語的人,因背負著"同鄉人"原罪必需或自然而然想對你付出更多關懷與照顧時,只消一瞬,妳的理智就會被感性戰敗,不自由主跟著別人的想法走,意志不堅的人,通常在這時候早已豎起白旗準備打道回府了!我.............我.............我承認自己當下真是被熱心林大姊給驚嚇到了!特別當她舉證歷歷,還不斷強調:
"是前不久才發生的,當地的電視新聞也報得很大哩!啊妳都沒有給它看電視嗎?"
說這話時,她愁容滿面的行止--------------直讓我猛打寒顫,好像自己誤闖入異次元,難道她早已看穿表面特立獨行的我,從不看驚悚片或科幻電影的原因,其實是深知承受不住驚嚇,就算勉強自己看完那些拍攝手法精妙絕倫的驚悚片,到了夜裡鐵定惡夢連床,你若要笑我原來這麼膽小,我寧可咬牙切齒承認,也不願意賭氣陪你走進電影院。
然而就在關鍵性的最後一秒,我還是選擇登上開往"怡保"的巴士,再度向下一顆星球拋下戰帖,我大膽臆測,水星、金星和土星,或許都沒有比擁核武自重、臭氧層破裂、溫室效應劇烈、冰山融化、海水上升陸地消長、食物受污染、文明病氾濫的地球來得更危險、或更早被人類自己的無知毀滅吧!?所以我又何必質疑這趟未知寰宇的冒險哩!?多年前台北有奪人性命的SARS,東京街頭曾遇黑幫火拼,倫敦、巴黎或紐約不也是恐怖份子鎖定報復的歐美頂尖城市嗎?難道在那些地方旅行就會比我在馬來西亞自助旅行安全可靠?!
來吧!司機,發動引擎吧!?讓我們光速出發-------------
基於上述一言難盡的磨人經驗,拜託這位親愛的大哥,你就別再打擊我獨自一人旅行剛才修復得差不多的信心了吧!?你知不知道昨天我才在這沙灘上崩潰大哭?此時此刻,我真的不想接收這些危不危險、恐不恐怖的負面資訊,至於我居住的旅店-------------很抱歉,那飯店名稱是我走出村落巷弄時隨意瞥見的一棟旅館建物,我並不真正住在那裡,因為來自臺灣的那位好心林大姊千交待萬交待我,不論面對誰都得提高警戒(真不曉得當真帶著這樣的心情出遊,誰還能欣賞什麼美麗風景,遇上哪些值得珍藏的雋永回憶?結交何種朋友了?!倒不如在自家門前公園兜圈子散散步就罷了!?),讓我更困惑的是,原本的閒話家常,後來怎會演變成我一人背景資料巨細靡遺的交待了哩!?一會兒我還有島嶼男人和詭秘深邃的海洋要對峙,實在不想節外生枝,旅行的腳程十足緊湊,島嶼漂泊是我僅存的慢活,很抱歉無法繼續陪你聊天,更感謝你欲當我嚮導的盛情,而我也確實知道檳城真的"非常中國",它甚至是"比上海還要上海"的一座揉撚東西方文化而今碩果僅存的悠悠古城,因為我最仰慕的導演李安,就是在檳城為電影"色戒"封街取景拍攝的呀!謝謝你的推薦,我一定不會錯過那座既中國女人味又英倫紳士風的"George Town"(檳城)的啦!但現在,我是真的得離開了!不然會餓到不支倒地------------
"Bye-bye!謝謝你分享這麼有用的information給我,也祝你有個快樂的返鄉假期!"
我拍去裙擺上的細沙,同時揮手向他道別,看得出來他對這席談話意猶未盡,但當下的我確實不缺聊天對像,我需要的是更多的思考和運籌帷握,好理清頭緒明白自己究竟要如何面對島嶼男人,並在這場拒絕下水的Negotiations中取得優勢,因為我知道就憑我那划不到幾公尺水的"泳技",一旦走進海洋,我將失去自己對生命的主控權,更何況---------------我曾經真的幾乎就要失去我的生命...........
在水中.............
可.......有人還是不戰而勝了呢!
他是贏在從不開啟談判。
島嶼男人問我一個上午跑哪兒去了?!我支支唔唔的就說在沙灘上遇見一位當地華人,他熱心告訴我一定要到檳城和麻六甲造訪華人文化,我當然不能告訴島嶼男人,說他還提醒我連島嶼上從事觀光業的馬來人妳也要小心提防,別和他們走得太近,更別聽信他們的說詞-------------
我話還沒講完,島嶼男人就端來一盤炸香焦和榴槤擺在我面前,當然無糖加奶的冰咖啡也於隨後送達:
"You haven't ate your lunch right , Anne?"
"Yes..............."
"Eat this first. Then I'll order other foods for you. Are you hungry now?"
"Yes! I'm very very hungry.............Wow! It's delicious."我想有大半原因是飢餓過度所致吧!因為日後當我在麻六甲古城閒逛,遇見馬來婦女也在街邊販售此點心,興奮之餘立刻點了一份想重溫舊夢,可卻怎樣都吃不出當天那股令人驚豔的美味口感。
我注意到Waffin爸媽會先把榴槤在炭火上烤過,然後將果肉連籽一塊兒下鍋油炸,因此當地人吃炸榴連是不吐籽的,等吃完果肉再用牙齒把籽咬開細細咀嚼,就會發現那美好滋味一點也不輸咱們台北街頭流行的糖炒栗子,然糖炒栗子或嫌乾膩,帶籽油炸的榴槤,卻提供階段性、具層次的口感,吃完入口即化香軟如冰淇淋一般的榴槤果肉,還能接著品味其種籽像地瓜又近似菱角肉的酥鬆嚼勁兒,哇!如果此等鄉間野味不能稱作人間美食,我不懂還有什麼值得大口一咬?!
"Let me order fry rice for you?"島嶼男人問我。
"Well......I just want one more of fry banana and durian."我一邊享受美味的甜點,一邊更改我的order。
"You really like these fruits"他笑了。
"............"我有點不好意思,因為它真的就是那麼香酥好吃嘛!
島嶼男人對我說:
"妳先在這裡吃點心,然後慢慢把妳最愛的咖啡喝完,我要騎摩托車到隔壁海灣把另一艘船開過來------------"
"你的船不是在那兒嗎?"
"要去伏潛一定得開中型船出海,而且今天我還有其它客人,小船的空間不敷使用。So Anne,用完餐就回去妳的Guest House換泳裝,我會在前面水深的地方接客人上、下船,妳跟著My staff走,我已經交待他要帶妳上船了:
"Ok Anne !? see you there."
"See you!"是所謂吃人嘴軟拿人手短嗎?我不是已經預備好要展開一場嚴肅的談判了嗎?怎麼甜食在口刀槍就使不出手了哩?!
我其實一點也不後悔自己的不戰而敗,出海後我幡然明白。
島嶼男人說今天的海一直要到下午三點才會漲潮,所以我的遲到反而趕上這場與海底世界的美麗約會,當我喝完咖啡一起身,就見到沙灘上成排等候搭船出海的男女遊客,還有那個一直對我頷首微笑的年輕beach boy,當下我就知道自己終當棄守城池:
回去換泳裝吧!Anne,一群人列隊沙灘等妳出海哩!?哪有什麼談判空間和籌碼?打一開始妳就誤入敵人圈套,如今已成甕中之鱉---------------我讓我的右腳催促左腳,分秒都不好耽擱,你看見那一張張望穿秋水躍躍欲試的青春容顏了嗎?我已是無路可退了啊!
當我們習慣用一件事物的"表像"概括說明它的"全部"時,這件事物的局部特質就和它原本真實的全部產生了謬誤,所以"部份不能代表整體",邏輯學的基本概念,在我於南亞印度洋伏潛,因那些比電影畫面鮮艷逼人的海底景觀而震撼感動時,沒預警竄進我躁動不已的心跳中-------------
如果你不曾穿透水的壓力來到海底世界旅行,我就無法向你描繪海草在水裡漩舞的優雅,珊瑚礁的七彩繽紛,水母的搖滾音樂會,滿洋海星任憑你許一百個心願,還有黑不啦嘰、滑不溜丟的海蔘,當我用雙手捧著它又不小心將之摔落後,便決定回台北後再也不吃它了,無論誰告訴我:它含有多少豐富的膠顏蛋白,對中年熟女皮膚又有多大助益等事,我再不能大口吞嚥,還有頑皮的小丑魚、活潑的藍倒吊、身子底部長了根會要人命的毒刺的大塊頭夯魚,和惹人憐愛又叫怕的黏不啦噠八爪小章魚...............
當我們讀書、翻雜誌、看電影、或專注Discovery頻道上海洋生態的影片時,當我們因為大塊朵頤美味海產而驚呼"鮮美"的剎那,當我們將廢水、廢棄物悉數排放到以為它涓滴不棄的太平洋和臺灣海峽時-----------------千萬別告訴我你知道海洋有多麼溫柔動人,你明白海洋是如此外向活潑,你更清楚嬌豔攝魂的海洋,正步步引你走進她美麗外表下詭詐險巇的幽秘裡,說你也知道你的海洋幾點漲潮又何時汐落,說你的海洋還有豐沛多樣的魚蝦,除供你偶爾品嚐外,還可以留給後代子孫親自下海觀賞探索,告訴我你真的懂得海洋,你真的眷惦你家鄉那一片汪汪湛藍,還是你一直以你認識的"表面"或"部份概念"詮釋著你那座包羅萬象的海洋?!以致於海洋和你的距離越拉越遠,以致你不再親近母親子宮般蘊育人類千百年歷史演進的海洋?!有一天,如果真有那麼一天,當我們的手腳又退化成鰭成魚尾巴時,海洋已不知不覺被人類污染破壞成一窪毒潭時,告訴我,這樣的結局有沒有比看驚悚片更讓你膽顫心驚?!所以我說我不愛看恐怖片,那是因為我害怕那些劇情有一天在生活中真實上演,若真是這樣,天真脆弱到不堪一擊的我又何必提早演練?!
你知我小時貪玩,總利用暑假住在外婆家的大好時機,跟著我的原住民同伴四處遊歷闖蕩,每當我們玩得汗流浹背,總會有人建議將隊伍移防山區深谷大瀑布沖涼去,這個決議當然教我興奮莫名,可軍人轉公職的父親家教嚴格,即便我身上流著一半的泰雅族血液,偏偏從哪個角度看上去都是典型飼料雞一隻,當我站在原住民友伴身邊,那更是慘不忍賭的黑白對比,不認輸的我,豈會滿足於只能一旁觀戰,瞧他們跳水的姿勢多麼優美好看,我實在納悶為什麼我們國家從沒想過要培訓我這群未來肯定是奧運跳水金牌得主的原住民玩伴?!一昧鼓勵原住民朋友以知識學歷換取更美好未來的政策,倒不如因材施教、援引他們發揮不同藝術天份和體能特長--------------
而不知天高地厚的我竟問都沒問友伴水深如何?踢開涼鞋,就學人家猛然往下跳--------------------
要不是我的"黑馬王子"伸長手臂一把將我拉起,恐怕自己早已滅頂水中!?你知道深山裡渾然天成的泳池水深超過兩米嗎!?事後想想,若不是因為它有這樣的深度,友伴們又怎能在那裡快意跳水?!不諳水性、毫無泳技且身長剛破一百公分的自己竟如此不顧性命的跳水---------------
當我使盡渾身氣力掙扎爬上岸後,臉色早已一片鐵青,愛面子的我一句話也沒吭,逕自躺在溪邊岩塊上一邊休息等體力恢復,一邊曬太陽好烘乾自己餘悸猶存汗淚淋漓的滿面潮濕,儘管沒人打落水狗取笑我當時的憔悴狼狽,更沒人敢違背道義回去向大人打小報告,說Anne今天差一點溺水,但我當下心意已定,這輩子無論如何都不再和水打交道----------------
幸好島嶼男人也用他堅實有力的臂膀將我高高懸起,要不然方才的我真不知還要灌多少口酷鹹的海水?更不知道要到哪裡才能找到一口小小小小的氧氣,好供自己疼痛不已的肺臟收縮舒張---------------------
我渾身打著顫直說不想再試了,反正我就是沒辦法浮在水面上啦!
我說我要上船等其他人伏潛回來。
我說我真的真的好害怕。
島嶼男人突然起身脫掉上衣,縱身往水裡跳,示意我牽住他的手,離開緊扣不放的船板,勇敢走向他:
"來吧!Anne,我教妳怎麼飄浮--------"
一開始我還搖頭抗拒,直嚷著要登船回去、要回去,若不是他的堅持和不厭其煩的指導,才讓我願意給自己一個機會,從飄浮的基本動作開始學起,然後慢慢了解怎麼伏潛、怎樣踢水,甚到後來已能一時片刻悠游於美麗奧妙的印度海----------------
原來,在海洋深處,還有另一張我們未識的地球面相.............感謝島嶼男人引領我看見這美麗新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