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笑甚麼？」楊月桃奇怪的問。

「沒甚麼！」他為了掩飾這個突兀的笑容而努力把飯菜扒進嘴裡。

「讓我來收拾吧！」晚餐結束後，楊月桃站起來想幫忙收拾殘局，卻被李水源一口拒絕了。「妳工作了一天已經很累了，去客廳休息吧！這些瑣事我來就可以了。」

「我．．．」楊月桃還想繼續下去，李水源卻搶過她手上的碗筷把她推進客廳說：「妳去客廳坐著休息順便陪爸媽聊天好了。」　

他能為家人做的事不多，時間上也已經不允許了，現在還能像這樣為家人煮飯燒菜洗碗，雖然做的都是一些細微的瑣事，但對他而言卻有不同的意義。這是他的福氣，就讓他為大家盡一份心力吧！他的心聲卻無法宣之於口。

他把碗一個個疊高，把所有的筷子集中，甩過水後搬進水槽，擰了一塊抹布把餐桌擦拭乾淨，回到水槽將碗筷清洗完畢倒蓋在架子上晾乾，手在吊架上的抹布抹乾後，他才走到客廳陪妻子和父母親收聽廣播。

三位小朋友自動自發的回到臥室做功課了，爸媽的眼睛緊盯著前方一點，耳朵則跟著聲音轉動著，賣藥的廣告不少，中間掺雜著無聊的對話。以前的他會覺得聽這種廣播既浪費時間又不營養，不過今時今地感受已經大不相同了，反而覺得能這樣平平靜靜的陪伴家人也是一種幸福。經過了這麼多年後他忽然有所領悟，就算是平凡的幸福也不容易擁有，而擁有這種幸福的人卻視而不見，甚至把一切視為理所當然，既不懂得去珍惜也永遠不會滿足，就像他面臨即將失去眼前的一切時，才忽然深深悔恨自己過去是如此的無知輕率，可惜再多的後悔也無法使時間重來。

不知不覺中眼眶已然微濕，楊月桃正好轉過頭來，看見他紅著眼眶不禁詫異的問：「你的眼睛怎麼紅了？」

剛好廣播劇的劇情正在上演女主角被壞人一劍刺死，男主角晚了一步出現，終於發生令人扼腕的結局。他一副理所當然的指著收音機拭淚說：「妳聽，劇情這麼感人，誰都會忍不住掉下眼淚來。」他側過頭去審視父母的臉，但除了他以外誰也沒有流下眼淚。

「喔！」楊月桃漫應了一聲，嘴上雖然沒再說甚麼，但她總覺得丈夫今天有點奇怪，他一向不是感性的人，沒理由會因為聽廣播而深受感動才對。他沒說，她也忍耐著不去多問。隔了一會兒才想起來似的說：「我去洗澡了。」

「妳去吧！」他的眼睛還盯著收音機，頭也不回的背對楊月桃揮手。

十點上床就寢，這簡直已經變成李家不成文的家規，家中所有的成員都必須遵守。兩位老人家就寢的時間更早，九點就回房間躺平了。三個寶貝擠在六坪大的合式房，李水源在硬硬的木板上鋪上一層厚厚的棉被，三個小朋友各自找到適合的角落躺下睡覺。

「現在乖乖睡覺喔！明天我才帶你們出去玩。」李水源細心的為孩子蓋上棉被後準備退出房間，卻被陳明宏叫住了：「叔叔，講故事。」

「是啊！爸爸，我們要聽睡前故事。」李永霖也跟著嚷。小朋友就是這樣，只要有人起頭其他小朋友一定跟著起哄。

「你們想聽甚麼？」講故事？？他根本沒有準備睡前故事啊！要講甚麼？他搔搔頭，有點為難了起來，可是為了不讓小朋友失望，他只能勉為其難的說：「那．．．我隨便挑個故事好不好？」

「我們不聽那種老掉牙的故事喔！」李永甜嘟起嘴不依的嚷，雖然還不清楚父親想說甚麼樣的故事，不過她決定先下口為強，一張小臉跟著皺起來了。

「那．．．你們想聽甚麼故事？」他聽過的故事不多，充其量都是一些反覆一聽再聽的老故事，諸如虎姑婆這類的，其它的故事他可不會，希望這三個小娃娃高抬貴手千萬別為難他才好。

「甚麼都好。」陳明宏叫。

「我也是．．．。」

「我隨便．．．．．．。」

三人隨口應付著，默契十足的都沒點到主題，這可難辦了，只好搔頭傻笑的說：「你們想聽故事很好，不過．．．我小時候幾乎沒聽過甚麼故事，所以．．．！」沒聽過，當然也不會講了，合情合理。

「爸爸（叔叔）～」

三張嘴同時吊起嘴巴表示抗議，平常動不動就拌嘴的三人現在倒是連成一氣了，不過就算他們統一陣線也沒用，他是真的沒聽過那些故事，不會說就是不會說，那也是沒辦法的事。

「這樣吧！今晚雖然沒有故事聽，不過明天我會買零食補償你們，現在你們乖乖的睡覺好不好？」

「可不許騙我們。」李永甜睜大眼睛一臉懷疑的說。

「我絕對不騙人。」人小鬼大，現在的小孩真是越來越難搞了。他無奈的搖搖頭，帶上房門走了。

回到主臥室中楊月桃早已躺平，她像蝦子似的把手腳捲進身體裡，閉著眼睛，呼吸規律的輕吐著，彷彿早已落入深沉的睡眠世界裡。看見她睡的如此沉穩安詳，他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滿足感，就像曾經努力追求過的東西如今終於到手。他一直凝睇她的臉龐，試著把她身上的每一道紋路每一個起伏全都深深的刻印在腦海中，要是表情可以隨意擷取，那他要把她笑容、喜樂、悲傷、痛苦全都剪下收藏在他內心深處。

他坐在床邊一瞬也不瞬的盯著她安詳的臉龐，就這麼反覆看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