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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六甲找峇峇
2005/07/11 12:33:52瀏覽1120|回應0|推薦4

馬六甲找峇峇

 

置身馬六甲,這次不想談鄭和,或是二百年歷史的荷蘭古街;這裡提供人類學或民俗學一項最非常重要的資產,就是峇峇(baba)和娘惹(nyonya),他們的族郡繁衍帶著些悲劇色彩。我也不談歷史,只想說一個還未出世的「小峇峇」的身世故事。

 

華人在四百年前已經在東南亞活動,馬六甲是當時東南亞貿易轉運站,當然成為華人集中的地方。在明、清時代,中國實施嚴格海禁,一般人不能擅自出海。許多華人男子隻身到南洋,想要回國卻不可能,於是只有落地生根。但是立子業之後總得成家吧,當年海外那來的中

國女子啊!只有娶土著馬來人為妻。華人男子和馬來女子結婚生下的小孩,男孩稱 baba,女孩則為 nyonya,幾個世代之後,他們自成一個獨特的族群。而這樣的情形在早期的新加坡、檳城也都出現,由於檳城、新加坡和馬六甲是英國人最早在馬來半島建立的殖民根據地,

三地統稱為「海峽殖民地」;而峇峇和娘惹的族群,也因此被稱為「海峽華人」。

 

「海峽華人」的特殊背景和身分,帶給他們認同的困境,以及做生意的便利。早期峇峇可以同時和華人與馬來人做生意,後來英國勢力進入,他們在華人不肯學「蠻語」的同時,機敏的學會了英文,並且成華人和英國人之間的橋梁;而固傳統的華人,他們借重峇峇的居間交

涉,卻不把峇峇當成是「我族」。到了現代,峇峇和娘惹在樣貌上愈來愈不明顯;而他們有一項共同特殊,由於都是受英文教育,不再懂得華文,但許多峇峇卻比華人更重視中華文化,以自身具有的華人血統為傲,甚至要求子弟讀四書五經;但當然,他們讀的是英文本。

 

我今天想說的故事主角,並不是洋溢思古幽情的海峽華人。同樣是無奈,卻是一個發生在現代的故事。

 

我的朋友阿萬,一晚帶我去一個華人經營的茶檔。所謂茶檔,就是賣茶和印度薄餅「羅底賈奈」的地方,通常晚上才會擺檔營業,在大樹下、街頭空地上排開桌椅做生意。有趣的是,雖然「羅底賈奈」是印度人食物,「拉茶」是也是印度人泡茶方式,從北到南大部分的茶檔

,都是由馬來人經營;印度人的偶而也有,就是華人開的茶檔極少見到。朋友告訴我,由於茶檔是擺在路邊的「路霸」,如果華人開店而生意很好,非常容易被眼紅的馬來人砸店。這家在馬六甲的華人茶檔,卻是少見的異數。

 

晚上接近十一點,馬六甲古城一片寂靜,城中心不遠處的這家茶檔,生意好到鼎沸。二、三十張桌子排在街上,空桌不一會就補上人客。阿萬指著年輕店東告訴我,這是他小學同學;等一下會過來點餐的,是同學的太太。

 

一位年輕馬來姑娘走了過來,右手托兩個疊著的小鐵盆,左手擺啊擺的,為大腹便便的身軀保持平衡。點餐的事由阿萬負責,我看著這位馬來姑娘,皮膚算是相當的白,下巴尖細、大眼線眉,長得非常標致。她拿出一疊巴掌大的白紙,撕下細細一條,密密麻麻的填上我們的

餐點和飲料,然後又托起小盆,擺啊擺的走向櫃台。我望著她原本應該十分苗條的背影,既然看得出有孕,猜想大概至少四、五個月了。

 

「我同學好像才剛結婚,不過他並沒有通知我們。」阿萬打斷了我的思路。

 

阿萬是我在公共汽車上遇到、然後認識的朋友,比我小十二歲;他的這位同學,我們就叫他阿同吧,應該也是同樣年齡,二十出頭而已。這樣年紀的「小朋友」娶了一位馬來妹,的確非常特別。我還沒問,阿萬就已經開講了。

 

阿同家裡原來就開茶檔,是在菜市場中的小攤,生意並不好。阿同認識這位馬來妹,原來壓根沒想要結婚,不過想交個朋友「玩玩」罷。結果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一個血氣方剛、一個情荳初開,兩人交往著就「上了火」,一個小峇峇(或小娘惹)懷在肚子裡。女孩的父親是

位警察,為此極為生氣,要阿同和女兒結婚,不然就等著進監獄。

 

華人和馬來人結婚可不是件尋常的事。馬來人信回教、不吃豬肉,華人極少信回教,更愛吃豬。華人男子娶馬來女子,依習俗要入贅,改華姓華名為馬來姓名,並且從此效忠阿拉。華人女子如果嫁給馬來人,嫁雞隨雞,也一樣成為馬來子民。在大多數宗族觀念濃重的華人家

庭中,異族通婚簡直是不可能。

 

阿同沒辦法拒絕,只好答應入贅。同時發生另一件事,他們茶檔所在的市場失火,茶檔也給燒完了,原本家境清寒的阿同幾乎走無投無路。幸好朋友有間父親身後留下的小店面,就先借給阿同用用。這個店面就是目前露天茶檔當做廚房、櫃台的部分,雖然不大,卻比市場攤

位好得多。

 

阿同無奈結了婚,覺得十分沮喪,換了地方繼續經營茶檔,也不知道做不做得起來。沒有想到新的茶檔風水不錯,華人非常捧場,生意愈做愈順。馬來老闆娘非常能幹,招呼客人點餐、收脹,打理外場十分周到;阿同負責後場,請了幾位華人和馬來人打工,除了馬來、印度

食物,也提供華人炒麵、炒粿條等等。

 

他們的店,每到晚上就佔滿半條街。為什麼沒有眼紅的馬來人來找麻煩?你一定和我一樣,會提出這種就怕天下不亂的問題。阿萬張望一下,指著一位胖胖的馬來人說,「他是新娘的父親」;一會兒又指一位女士,「她是新娘的媽」;後面洗碗的,是新娘的伯母。新娘的警察老爸天天來店裡坐著,還有人敢造反?而女孩的家人大舉進入,這間店也難說是華人店,還是馬來人店。反正人都入贅了,店是誰的還不一樣?

 

馬來姑娘一擺一擺的來收帳,她一手扶著桌子,看得出來十分疲累。她放下小鐵盆,我才看到其中乾坤,原來上層放零錢硬幣,紙鈔放在下層,並且用上面的盆子壓住。她找出我們點餐的小紙條,收了錢,一擺一擺的又招呼下一桌去了。我不禁告訴阿萬,阿同不應該再三心

二意,他雖然入贅,但命還真的不差呢。

 

這個千禧年,阿同的小峇峇就要出生了。時代雖然不同,每位峇峇的身世卻和百多年前的祖宗一樣,都有段故事。異民族和異文化之間的衝擊,不論文明如何進化,始終有著難以言喻的苦。

 

 

( 心情隨筆雜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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