蛹 5

經過商討，李瑞雲一家願意私下和解但求償金額卻遠超過紀淵夫婦所能負擔。

負擔不起卻必須咬牙苦撐！

頭一年紀淵兼三份工作，幾乎沒日沒夜，完全沒有休息時間。瑾月下課後也做家教，夫妻倆忙到連說話的機會都沒有更別說打理孩子日常生活。

瑾月父母心疼女兒，拿出半數退休金幫助。

藹然負起照顧澄然的責任，下課後姊弟倆到外公家吃飯洗澡睡覺，假日才回公寓和父母小聚。

第二年紀淵因為過度操勞病倒，一整年躺在床上嘆氣，瑾月再次低頭拜託父母幫忙，公婆也決定賣掉市場攤位替兒子還債。

第三年春天紀淵身體痊癒但信心盡失，整個人委靡不振，背著瑾月辦了好幾張現金卡消費，夫妻倆頻起口角，感情有了裂痕。

一次激烈大吵後的禮拜六，紀淵帶著剛從外公住處返家的藹然失蹤，瑾月的父母要她報警。

「信任紀淵！這是我現在必須做的！我必須信任他！他不會做傻事，他會帶著藹然平安完整的回來！不能吵架！不能吵架！不能被擊倒！」

瑾月也有些歇斯底里，不斷繞著客廳，又是哭又是自語。

同一時間，紀淵帶著藹然來到山裡一間民宿。

「爸，我們什麼時候回家？媽會很擔心的！不然，讓我打通電話。」

「明天我們就回家！」紀淵搓搓鼻子「冷不冷？」

藹然搖頭，認真的盯著父親。

「這裡是爸爸向媽媽求婚的地方。如果沒有帶著妳，爸爸沒有勇氣繼續走以後的路，妳明白嗎？」

那時他什麼都沒有，應該說從以前他就什麼都沒有。認識瑾月之前他對人生並沒有特別的規劃，因為不愛念書所以也很認命做吃苦的工作。命運賜給願意跟他吃苦的瑾月，他對這意外之喜深深感恩。求婚之前他緊張得要命，深怕瑾月拒絕，沒想到她嬌羞地一口答應，看著他為她套上戒指。

那時，原本越冬的蝴蝶突然一整個飛出來，從小就是蝴蝶回吉兆的他，認為上天也在為他們祝福。

「怎麼一轉眼妳就這麼大了！」見藹然點頭，純真的雙眼中只有體貼沒有責備，紀淵眼一紅，趕緊轉過身，笑笑說「妳最喜歡蝴蝶不是嗎？明天我們就可以看到很多，看完之後再回家......爸爸......爸爸需要一些力量！」

「爸，我打電話給媽媽吧！你需要她！」

「對不起，藹然，」紀淵忍不住掩面痛哭失聲「爸爸什麼都沒給妳！不會唸書也不會賺錢，沒有給你們好日子，現在連唯一的骨氣都～」

藹然默默下樓，打了電話給母親。隔天瑾月趕來，夫妻又抱頭痛哭，發誓不再吵架，一起撐過最後。

隔年春天，他們賣掉辛苦十年才買來的公寓，終於剩下最後三百多萬。范毓倫表示願意高價收購屋裡值錢的物品，算是對他們夫妻的努力聊表一點心意。

范俊曜帶著范雨落指揮幾名工人搬東西，二十四歲的他已經選上地方代表，迅速累積著自己的人脈。十六歲的范雨落依舊沉靜冷漠，身材抽高不少但卻比幾年前單薄蒼白。

看著范雨落走進她的房間，藹然緊張的站起來。幾年前范毓倫侮辱那對父子的畫面始終在她腦海，她沒對父母提起，但對范家有很深的防備。

在她原本就很成熟的心靈謹記著范家的人都是惡霸，是魔鬼，她必須小心保護父母和澄然。

握著拳悄悄站在房門外，她偷看著范雨落一舉一動。

他的手在她的書櫃滑過來又滑過去，滑過她最在乎的昆蟲叢書，滑過父親親手做的蝴蝶標本，然後回頭，確切地捕捉到她跟隨的眼神。

她又嚇了一跳，一如那年，對上他沒有溫度和感情的雙眼。

「那套昆蟲書我要。」他來到藹然身邊「其他沒什麼特別，妳可以留著。」

「謝謝。」她顫抖的開口，低著頭，閃身讓范雨落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