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從嘰嘰喳喳走來

從教官伯伯的眼前裝傻耍笨學可愛

從不高不低的圍牆穿越現實與夢想

我們之間絕無冷場

從昨夜不睡的眼眶佈滿青春的血絲出發

到今晨裝酷使壞不化妝的臉上有煙燻的容顏

哼一段超齡的鑼聲落響

唱一段少女三毛的七點鐘

嘴角掛著笑

眼尾有將垂未滴的淚光閃耀

我們從拌嘴開始

撈一片昨夜發的夢

吹一口今晨生的想

青山綠水塵沙飛煙落入話題裡

都能唱成一大段無縫接軌的歌

眾聲伴奏

三重客運搖搖晃晃我們總愛選最後一排坐

司機在前乘客在中間我們是一群不知天高地遠的黃毛小子與丫頭

左邊右邊前面後面我們把頭轉得波浪鼓似地從不錯過誰的嘴邊哪一個昨日明天

偶爾回到現下抱在胸前的書包裡沉甸甸的書本與作業

有人輕輕呼出一口白煙

冬日裡的空氣讓呼吸成為一種畫面

一圈一圈我們把既定的行程拐了彎抹個角重新整隊

公假單一張簽過一張

我們有好堂皇的理由在教官面前踢正步往校門口遠走

那是，啊那是

那已是一段足夠養育一個嬰兒壯大成青年的時光

我們從嘰嘰喳喳走到絮絮叨叨

話題從當時好遙遠的未來走回好近的現在

見面聚首不知不覺在生命裡畫一條不確定的弧

我們各自走在聲息互聞的近郊縱使不見不說話總能在弧線裡維持一種高度

你望得見我我盼得到你

只是不再那樣把時間用舌根推著往前走

靜默也許是越過生命某些灘頭的必然通道

心底總有迴音縈繞那些年一把吉他一票人圈著彈唱嘶喊的熱浪滔滔

我們在生命幽微處透過回首把走過的路想過一遍又一遍

把那些笑著哭哭著笑的人兒一個一個兜在胸前最暖處

過程中有人離場有人落空當然也有人慢慢走出自己的線條

然而屬於那一段總是翻著白浪飄著微雨的青春

濕濕暖暖的空氣裡有努力追夢的少男少女走得任性使力的腳步

不論時間經過再久也化不了步伐下奮力往前的印記

有人說小李應該喊做老李了

當年青澀靦腆的你的我如今也不再是大哭大笑時依然很美的少年

而用青春寫的歌裡總有一個位子有一塊時光烙印

在不老的心坎裡悠悠唱著一首瞇著眼就能帶你回到從前某個月光下旁若無人的吶喊中

那兒有彼時號稱瀟灑挺拔的你與自詡出塵脫俗的我

歌聲讓我們不上妝都能透著蘋果光

至於小李啊

確實是我們的年代裡象徵不朽的對於生活的體會與懷想裡最年少的代表

所以小李不老

只是不再年少

啊！不老，只是不再年少

每次聚會時的我們都有這樣的體會

隨手插進來的話都能迴轉成當年的嬉笑怒罵與揶揄嘲弄

如果把畫面扭暗只留聲響

誰能認出這一段笑得花枝亂顫的對話是來自一群把歲月開關off的中年歐巴桑與毆吉桑

生命的山丘

小李把絮絮叨叨的過往翻轉在一座又一座的山頭

低處回聲高處遠盪

我們都在那樣的高低裡體會生命中真正的難與容易

我們也都在那樣的攀高滑低裡深諳命運裡的輕與重

淚光不再閃

我們把擔子挑了懂得低頭對自己笑一笑

那雙腳曾經走踏我們共同經過的泥濘與草香

妳說染髮了喔

我說是啊被妳看出來了

你說我也是啊不染不能看

我說對呀我還不想被讓座

妳說再不能穿回低腰褲因為腰不知不覺忘了自己是誰該停留在身體的哪個部位

你說夜裡難睡一杯咖啡就能讓膀胱因此過勞因此疲憊

我說孩子難帶每天都能生出一大疊嶄新的父母應用題讓你疲勞讓你不能睡

妳說長輩難款待時時刻刻都有心結等著妳鬆解望妳來排遣

於是我們都笑了

那些年的民歌怎麼不唱這些呢

那些年的話題怎麼沒有一個轉到中年的一餐飯中間停也停不了的零零碎碎

那麼聽歌吧

小李唱著他的感性與哀愁

我們在他的歌詞裡將往事重溫把青春重新體會

走遠的人沒有消失只是不在身邊

經過的事沒有散去只是

換成白髮與脂肪

在我們的身上堆

也許我們從未成熟

還沒能曉得  就快要老了

儘管心裡活著的還是那個年輕人

因為不安而頻頻回首

無知地索求  羞恥於求救

不知疲倦地翻越  每一個山丘

越過山丘  雖然已白了頭

喋喋不休  時不我予的哀愁

還未如願見著不朽

就把自己先搞丟

                                 ~~《山丘》……李宗盛〈小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