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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07/29 21:51:40瀏覽996|回應1|推薦14 | |
那天在花蓮市民國路上買麵包,店裡的工作青年突然叫住我說:「老師,你還記得我嗎?」 當然,我怎麼會忘記你呢?你可是少數幾個敢在課堂上公開罵我「幹你娘」的學生之一啊。 民國96年底,因為結了婚,老婆在光復任教,當時我任教的玉里國中學恤我每天光復、玉里兩邊跑,而且台大的學業也還沒完成,所以沒排導師給我,教的班級很多,加上有兩年沒有在學校教書,當年在校的「威名」很多學生不知道,所以有些導師控班就沒有控制好的班級,上起課來比較辛苦。故事的主角阿龍,就是一個紛亂九年級班級的小霸王。 阿龍個頭不高,但是肌肉結實,說話帶著江湖味,後來才知道家裡是開廟的,這學生假日就是在外面跟著家裡的陣頭跳八家,抽菸檳榔樣樣行,導師又是個菜鳥,根本壓不住,在班上是「風雲」人物,學務處三不五時就廣播他的大名,請他到學務處,這樣的學生,當然不會念書。我剛到他班上上課時,當時並不知道他的家庭背景,不過第一堂課看他的神情與說話態度,就知道這學生不會念書了,第一堂課照過面之後,他只有在講到非課文的時候他才會抬頭聽一聽,其他時間以趴下居多,我叫了,他會給個面子起來,但不旋踵又會趴下去。他對我還算尊敬,因為我是海陸退伍,年輕時「漢草」還不錯,加上會把軍隊碰到的奇聞異事說給學生聽,這種學生最喜歡聽這些有點江湖氣息的故事,其他同學說他只有上我的課時最「正常」,只有趴下而已,不會鬧事讓課上不下去,所以彼此退一步,我知道他並不以讀書為職志,家裡大概也不在乎,所以上課睡覺時我叫個3次,再不起來就算了,但是只要有機會,我還是希望這個頭腦明顯不笨的學生,能夠有求知欲,善用老天給的腦袋。 舊社會課程九年級上學期國三內容包括南亞,就是最近和中國鬧的兇的印度半島,其中,巴基斯坦的最大港叫做喀拉蚩,我知道「蚩」這個字平時不容易寫到,所以在每一班寫黑板的的時候,我都會故意把這個字空下來,問學生怎麼寫,如果學生不會寫,我就會說:「就算家裏是開廟的,總聽過『黃帝戰蚩尤』這個戲碼吧?別到時候人家問你「蚩尤」兩個字該怎麼寫,你都寫不出來,那樣很丟人。」這話我還來不及在阿龍班上講,但是傳到他的耳朵後,他非常不高興。 那天到他們班上上課時,阿龍一如往常在一開始的時候,就先趴在桌子上了。我也準備照之前的戲碼,請他不要一開始就趴著,一定要先起來,但這次氣氛有點不一樣,班上幾個他的小弟和平常時候的神色不同,看好戲的表情取代平時還算尊敬的表情,我隱隱約約知道有事,但是在這個時刻,我也不可能退縮,所以我還是出聲請阿龍起來。阿龍沒理我,一直趴著,我問班上他是不是身體不舒服?幾個準備看好戲的學生說他沒有不舒服,他下課的時候還很好。 叫了三聲,他還是沒起來,我心裏有數,走下講台到他位於教室後方的座位上,輕拍他的肩膀說:「起來上課了。」他頭一抬起來就對我說「幹你娘!」我愣了一下,說:「你在說甚麼?」他說「幹你娘!」這次我就不客氣了,我說「你給我站起來!」他坐在椅子上怒目瞪我,我本來想出手,但一念之間想到自己現在是老師,不該出手,所以立刻轉頭叫風紀股長說:「把他帶到學務處去!」可憐的風紀站起來,但阿龍仍舊坐在椅子上怒目瞪我,我當時也冷靜下來了,知道他在等我動手,所以我一定不能動手,於是就叫風紀請生教組長來帶人,生教帶走阿龍後,我繼續上課,直到下課時,我才到學務處去。 到了學務處,阿龍的媽媽也在現場和學務主任說話。生教組長先把我拉到一邊去說:「這一家有名的難搞,他家是開廟的,家長很會借題發揮,你要小心。學生說因為你侮辱他,說他家開廟的人都不識字,所以故意上課找你麻煩。」了解狀況後,我就找他媽媽談, 他媽媽一開口就說:「老師,我們家是開廟的,你也不必侮辱我們家,說我們做廟公的不識字吧?」 我說:「阿龍家長,我甚麼時候說過廟公不識字的?」 家長說:「阿龍說你是在別班講的。」 我說:「所以我沒有在阿龍的班上說。再說,我沒說過的話別栽在我頭上。我說的是「就算是廟公,也該知道蚩尤的『蚩』字該怎麼寫」,這算是說廟公都不識字嗎?」 家長:「可是我們家就是做廟公的,你這樣不算是針對我們家嗎?」 我:「我不是這個班級的導師,沒看過學生的家庭資料,根本不知道你家是做廟公的,要怎麼針對你們家?」家長語塞。 我:「好了,那你兒子在班上當著全班同學面前,罵我『幹你娘』,這件事情該怎麼處理?」 家長這時不慌不亂的說:「唉呀,老師,在我們家都是用『幹你娘』來、『幹你娘』去的打招呼,這只是表示阿龍比較『土直』,有甚麼好大驚小怪的?如果真的要怪,那就怪我好了。」 我收起微笑的臉,正色道:「這位家長,妳以為我沒有在社會打滾?我在海陸待過兩年,好朋友之間的問候式『幹你娘』和妳兒子當時咬牙切齒的『幹你娘』,妳真的以為我分不出來?這樣好了,如果妳覺得沒錯,反正當時全班同學都有聽到,妳又覺得阿龍沒錯,那我請警察來處理,以妨害名譽的誹謗罪來辦怎麼樣?然後妳再去跟法官用這套『問候語』的說詞看看有沒有用。」家長聽到,立刻變臉笑不出來。 我臉色和緩的說:「其實這件事情不必鬧這麼大,我是一個老師,學生在班上挑戰我的地位,我不可能當作沒發生,否則以後我還要怎麼管學生?眼下兩條路,要嘛勸他想清楚自己錯在哪,做事不要太衝動,誠心誠意的道個歉,讓其他的學生都知道這樣做是不允許的,這件事也就解決了。否則就照規矩來,我報警,讓法律解決這件事,妳覺得呢?」 家長也很識相,走到仍是一臉憤怒的阿龍身邊和阿龍談,十分鐘後,阿龍走到我前面說:「老師,對不起。」這次事件和平落幕。之後的阿龍,仍是那位趴著不聽課的學生,我每一堂課叫一次不起來,就也不再勸說,但是一直到畢業,也沒再聽到他上課與老師做對的新事蹟了。 畢業後,阿龍選擇玉里高中資訊科就讀。剛聽到的時候我簡直不敢相信,以他的國中學術基礎,不可能念的來。後來聽同學說,因為資訊科難念,當年只招收到6位學生,如果有一個學生被退學,班級可能就要解散了,所以老師大放水,讓他念完高一。之後我調到花蓮北區的學校,也沒再聽到他之後的消息。 九年後,在花蓮市在相遇,他的神情依舊,但是少了份叛逆,多了份沉穩,看到我不但熱情招呼,還說要我去他工作的麵包店裡選麵包,他請客。看著他,感觸良多,其實他的本質不錯,夠義氣,肯吃苦,但是從小家庭環境把他的價值觀帶壞了,現在出了社會,沒有選擇在家鄉繼承廟公的家業,而是腳踏實地的到麵包店當學徒,雖然做學徒的時間晚了點,還是替他高興。 另外,這是學生百相1的連結,給有興趣的人參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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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情隨筆|校園筆記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