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與先生在大樹九曲堂永豐餘紙廠附近，先生突然將機車停在一旁，奔跑向前。原來是一位老先生，用菜籃推著他所拾的資源回收物正在爬坡，沒想車翻了，東西灑落一地。先生看見趕緊過去幫忙，我也追了上去。

  旁邊是一家7-11，雖然座落鄉野，人潮卻頗多，不少人注視到這一幕。一位約若國小四年級的小女孩，就從對面的7-11跑來相助。她的母親見她如此可急壞了，暗暗打了幾次手語，說那是「髒物」，會弄髒身子、弄髒手，要她別去理。女孩仍專注的撿拾。

  這位小女孩真是不得了！她那顆未曾受世俗污染的心，竟然比她的母親還知道什麼才是對的事。

  想起一次在車水馬路的市區街道，有位老婆婆撿了好大一車的資源回收物，正走在斑馬線上，一部分的東西居然山崩了。老婆婆彎下腰，非常吃力的把東西一樣樣撿起來。我想向前幫忙，卻壅塞的不得動彈。而離她最近的一群人，卻沒有人願意向前去幫助一個駝著背，彎腰吃力，心慌意亂的老婆婆。

  真不曉得到底是婆婆的東西髒，還是人們被世俗薰染的心髒。情願冷冷的視而不見，也絕不肯向前相助，就怕是弄髒了自己一身華服。

  儒家說：「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這是最博愛的一句話。如果換成那位老婆婆是自己的母親或者奶奶，捨得她如此被冷漠的對待嗎？世態澆漓。四、五十年前，大家穿的都是布衣，做的是跟泥巴混在一起的農工，遇到這種事，上前幫忙的必多。而隨著經濟繁榮起飛後，每個人雖衣冠楚楚，熟不知裡面裝的那顆「仁」心，竟已不知不覺被金錢、物慾的潢流矇蔽。

  先生喜歡去跳蚤市場買東西。第一次帶我去時，我嚇死了！怎麼可以用那麼髒的東西煮東西？他便向我說了一則故事：一位居士，他有個老朋友是個和尚。一次見和尚面貌清朗，目有神光，想入山從他修行。某日到訪，老和尚見了甚是歡喜，隨煮了一鍋大鍋菜，讓他祭祭五臟廟。晚上，客人臨寢前討個面盆欲潔手腳，每想到和尚竟然拿白天煮大鍋菜的鍋子要讓他洗腳。居士遲遲不受，總以為太過汙穢。老和尚笑言：「呵呵！老兄修行已多年，沒想對物仍有此執著之心。」

  至此，要我把飯鍋拿來洗腳，尚不能為之。買了中古物，洗刷兩、三次，再用煮沸法消毒後使用，什麼菌早就都死光光了，煥然一新，這倒是可以的。令人感嘆的是：物體的細菌要消毒，容易；人心裡的細菌要消毒，反璞歸真，這就難了！

  我又想起以前看東坡傳的一則小故事。蘇東坡一日與佛印正在打坐，蘇子問佛印：「你看我像什麼？」佛印答說：「我看你像一尊佛。」蘇子聞言大樂，問說：「那你知不知道我看你像什麼？我看你就像一坨屎。」語畢竟自鳴得意的哈哈大笑。回去即跟蘇小妹歡炫此事。小妹說：「兄長輸得透徹了！佛印心中有佛，所以看你就像一尊佛；而你的心中只有大便，所以看別人就像大便。」說得極妙阿！

  物體本身是中庸的，靜靜的躺在那，無好也無壞，端看自己怎麼想。人的心裡裝什麼，它便是什麼。

                                                                                     布衣禪瓖  2014.5.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