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口酒入喉後，修一便開始後悔。

　　那苦澀的味道雖然被冰涼的泡沫掩蓋稍許，但隨之而來的火辣感，卻將他的食道和胃腸全部燒了一遍。

　　然而，還不止如此。

　　現在的他腦中像被千百頭大象踩踏一樣，又麻又痛，活跳跳的刺激感，竟然讓視線開始模糊，使自己溫馨的小套房開始……起霧？

　　霧的顏色是有點噁心的腥紅色，像地熱谷冒氣似地，從鋪在地上的長毛地毯中噗噗地升起，一團團似血的模糊影子逐漸瀰漫在房間裡，很快便將修一和四周的朋友淹沒。

　　他忍不住揉了揉眼睛，張眼、再閉眼，發現不管自己怎麼試，眼前的紅霧依舊，修一甚至還偷偷地捏了大腿一下，好疼，疼得想掉淚，可是，視線沒有因此豁然開朗。

　　然而，其他的人並沒有特別的反應。

　　平常遇到蟑螂尖叫跟什麼似的小娟沒有出聲，老愛賣弄聰明的阿豪也沒說半句話，至於本來就不太愛講話的胖東更沒開口，總之，看到異象的應該只有自己。

　　這讓修一忍不住在腦中咒罵一句「見鬼了」。他聽過很多酒醉的現象，什麼借酒裝瘋、獸性大發，但從來沒聽過喝一口酒就會看到幻覺的，是自己體質特異嗎？總之，這麼丟臉的事情不適合拿出來跟大家討論。

　　迷霧中，左手邊小娟甜甜的聲音傳來：「你覺得怎樣？」

　　他轉頭，對著一團霧擠出一絲微笑，卻看見那些暗紅色的霧氣逐漸凝結，結成一片片膚黃色的人臉，慢慢地拼貼在小娟面上，可是，那不再是平時秀麗可人的面容，只是張平面面具似的，原本深輪廓的五官全都不見，活像日本電影中的無臉女鬼……

　　修一反射性地想將靠過來的無臉女鬼推開，卻在出手時想到她其實是美麗佳人，壓抑著想逃的慾望，趕快轉頭，卻看見坐在茶几對面的阿偉也變了樣。

　　「不會吧？」阿偉的嗓音依舊很有男人味，可惜在修一眼中已經面目全非，「不過是一杯啤酒，你就醉了？」

　　那英挺帥氣的面容被紅霧沾上後，一粒粒的血紅水氣幻化成一顆顆的肉瘤，越聚越大，越凝越多，逐漸佈滿整張臉，宛如巨大的紅色釋迦，卻在中央秀出一條又長又深的裂縫，正挖苦著自己說：「這樣結婚典禮上怎麼敬酒啊？」

　　修一忍不住閉上眼，但這些恐怖的景象並沒有因此消失，反而隨著他的恐懼越來越明顯，即使他低下頭，注視著自己的下半身，那些紅霧還是會變成一隻隻詭異的妖怪不斷地拉扯他的頭，像是要他往左邊看看胖東變成什麼模樣。

　　「不喜歡就別喝了，」胖東安慰似地開口：「酒醉不好。」

　　他不敢想像長相本來就有點抱歉的胖東會變成什麼模樣？然而，被妖怪拉扯幾次後，修一終於忍不住張開眼，瞄了一下，發現一臉和善的胖東居然沒有任何改變，依舊是用那張人模人樣的胖臉關心著自己。

　　怎麼會這樣？

　　現在，修一的視線裡，胖東居然是最「美」的人，那麼，自己呢？一股寒氣衝上，修一一點兒也不想知道自己變成什麼模樣，他只想……對，趕快酒醒，卻沒想到阿偉又遞過來一罐啤酒，笑道：

　　「別鬧了，這麼點酒就醉，結婚典禮上你總不能要我幫你喝吧？」

　　修一不想接下那尖爪抓住的易開罐，抖著身軀後退，於是，阿捐笑著說：「別勉強他」後，用半透明的手接過去……在這連手都變樣的恐怖時刻，怪物阿偉居然邊笑邊將兩條腿黏起來，變成充滿肉瘤的尾巴捲向小娟！

　　修一心頭猛然一揪，張大了嘴想要提醒小娟，還不知道該怎麼講，就看到小娟的腿也變成尾巴，主動和阿偉那條交纏在一起！

　　他開始覺得噁心。前面那些靈異電影似的影像修一還能忍受，可是，換成自己的好友和未婚妻長出尾巴纏在一起，他覺得這實在是太過份了……

　　該死！針扎似的作嘔感使修一的胃開始抽搐，扭曲似地想將肚子內的所有東西擠出來，他趕緊用雙手摀住嘴巴，想跑到廁所去吐，卻一個沒站穩，不小心撞上讓位給他過的胖東。

　　這時，胖東原本完好的身軀突然飛散，下半身就像被什麼怪物撕裂一樣，破個大洞，掉出零零散散的暗紅內臟，胃、腸、肝膽……還在不規則的跳動……

　　修一終於忍不住，反胃一吐……

※　※

　　酒醒之後，小套房恢復成原樣，乳白色的牆面看起來光潔可人，咖啡色的地毯很高雅，可惜散發著一股淡淡的穢物味。

　　被安置在沙發上的修一嘆口氣，覺得自己想「練習喝酒」這檔事根本是做白工，從小到大都滴酒未沾的他，怎麼可能因為一時興起就突然變成酒神？

　　想喝些什麼解渴，昏昏欲睡的腦袋讓四肢挪動得不太順暢，修一掙扎著站起，搖搖晃晃地走向冰箱，卻聽見自己臥室裡傳來詭異的聲響。

　　起先是碰、咚，後來是小娟的驚呼。

　　擔心的修一立刻轉往房間，一抵達緊閉的門扉時，裡面傳來的熟悉聲音卻冰水似地，將他的身軀凍結住。

　　「那傢伙醉得跟什麼似地，短時間不會醒來。」

　　那是阿偉的嗓音，可是，現在的聲音似乎和平常的有些不同？「那傢伙」是在說自己嗎？但，為什麼用這樣的語氣提他？

　　疑惑，讓修一不知所措，似乎離開現場比較好？但耳朵卻不由自主地悄悄貼近門縫。

　　「不要，這裡是他的房間……」

　　當小娟的嬌喘跟著傳出時，恍然大悟的痛苦隨即狠狠地侵蝕著修一，眼前看似平靜的世界變得邪惡討厭，結婚前的喜悅一下子破碎。

　　怎麼會這樣？這兩個人什麼時候搞在一起？

　　「還不是他老爸給錢買的？只要妳跟他結婚了，這裡、公司，就都有妳的份……」

　　修一好想做些什麼，開口罵人也好，打人揍人也好，房內的奸夫淫婦需要教訓！可是，越是憤恨，全身的肌肉越是僵硬著，連嘴巴也動彈不得。

　　「別這樣，修一不是你的朋友嗎？」

　　妳不是我的未婚妻嗎？

　　修一的心聲沒有人聽到，只是拳頭越握越緊，像是抗議似地讓指甲扎入掌心，但，手中傳來的感覺卻沒有心裡的痛楚強。

　　「朋友？他以為施捨給我錢、供我唸書，就能買到我的心嗎？」

　　我一直把你當朋友，我只是想幫你，你……居然這樣說我？

　　「別這樣……我和修一已經……啊……」

　　在小娟忘情的浪叫傳出時，修一終於受不了了，他發狂似地衝出二十一樓高的套房，衝出那原本屬於自己的安樂窩，奔向……奔向哪裡呢？修一不知道，他只是狂亂地走著，腦中滿滿無處宣洩的疑惑。

　　為什麼阿偉要這樣對我？

　　我們不是同窗四年的好朋友嗎？

　　為什麼小娟要和阿偉……她明明答應我的求婚不是嗎？

　　我究竟做錯什麼？為什麼朋友和女人都要背叛我？

　　無數個為什麼在修一的腦中轉著，他知道這些問題的答案絕對不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但，內心的痛苦讓他不想面對現實，只想狠狠地凌虐自己。

　　修一用力地搥了幾下牆壁，淤青、有點血，但磨破皮的雙手居然沒有什麼傷痛感，根本無法轉移注意力。

　　他再大力地用腳踹了幾下牆，但除了遭來路人奇怪的白眼外，腫脹、流著些許血的腳，好像也沒有很強烈的感覺，他知道自己必須找尋更有用的方法來轉移心靈上的怒恨！

　　此時，一家酒店的招牌映入眼簾，修一想到了喝酒時的難過，沒錯，有人說藉酒可以消愁，他今天才第一次喝酒，就感受到那該死的酒精效力，恐怖的血霧，噁心的景象，對，就讓那令人嫌惡的液體把自己崩散的世界毀滅吧！

　　於是，修一走進酒店，在一片訝然的視線中點了一瓶「最烈的酒」，整個人對著瓶口將辛辣的洋酒灌到肚子裡去。

　　果然，一口濃辣辣的苦酒才剛下肚，腦袋的神經就開始彼此糾纏起來，緊緊交織的哀嚎聲在耳膜中鼓譟著，所有的細胞像在彼此撕裂一般地戰鬥著，推、打、撲殺……疼……頭疼得快爆了！

　　修一用手指緊緊地揪著腦袋，變了樣的四周讓他感到痛苦，昏黃的吧檯慢慢地爬上一層稠濁的殷紅色液體，不斷地逆勢往上，流上檯面，爬上酒杯、酒瓶，還不斷地上升籠罩住酒櫃、牆壁、天花板……

　　痛……刺激的顏色轉入視網膜中再度造成針刺般的痛楚，修一睜大眼睛，眼前擦拭著玻璃杯的酒保頭開始彎一邊，不是那種正常的彎曲，而是向側邊九十度……不、一百度地垂掉，而頭顱和身軀中間居然空了個大洞，斷面不斷地留著黑色的血液，噁心……修一反胃得又想吐。

　　他趕緊轉身，搖搖晃晃地想離開這恐怖的腥紅世界，左邊兩個酒客缺了頭，卻還在拿酒灌向自己的脖子，右邊一個傢伙沒有肚子，中間黑色的空洞不停地冒著濃稠的液體，更後面一對男女雙手斷掉……可是，為什麼他們的下半身……居然還像阿偉和小娟那樣，是交纏在一起的？

　　修一全身疼得發漲，理智早被怒火燒乾，他瘋狂地走到那對男女身旁，猛然朝著兩人的「交尾」處一踢！

　　那相互纏繞的兩條尾巴居然立刻碎裂？不，連男人的上半身也跟著爆開！相反的，女人的手卻重新長出來，就像是從來沒有離開過她一樣……

　　修一呆呆地看著這恐怖的景象，沒多久，便感受到瘋狂的拳打腳踢送上。

　　「混蛋！敢踹老子？」

　　男人的咆哮和拳腳讓修一情不自禁地抱頭躲著。

　　「他只是踢你一下，你別理他就好了！」

　　女人似乎是在幫自己講話？還替他阻止男人的拳打腳踢？不過，修一沒空感激女人的好心，因為，他發現自己剛剛用來踢「尾巴」的右腳居然整個黑掉，沒有臭味，但那一絲一絲掛在腿骨上的肉條，就像是被鬼火燒焦似的，讓他明明知道自己的腳沒事，卻也莫名其妙地疼起來……

　　「夠了！」

　　女人的嬌斥傳來，不知道挨過多少拳頭的修一已經在半昏迷狀態，狼狽地爬向酒店門口，耳邊男女的吵鬧聲卻仍持續傳入：

　　「妳幹嘛為了一個陌生人──」

　　「我討厭野蠻人！你自己喝吧！」

　　女人風似地從自己身邊奔過，全身疼痛的修一只能窩囊地坐在酒店門口，瞪著黑漆漆的右腳，他不敢碰，深怕得一接觸那條腿便會碎裂開來。

　　就在這個時候，前面，一輛卡車突然衝過來！

　　修一根本來不及閃避，腳就這樣被壓在卡車輪胎底下，暴亂的抽痛讓世界天旋地轉，然後，他只能失去意識，昏死過去……

※　※

　　靜靜地躺在醫院裡，才剛醒來的修一，開始明確地感受到折騰人的痛苦。

　　肩、肘、臉……一堆搞不清的部位不斷地抽搐，然而，這些瑣碎的不適感比不上裹著石膏的腳，那裡宛如被餓鬼啃食般，肌肉纖維莫名地扭曲著，連神經都不住地哀嚎著疼痛，像是惱恨自己的莽撞一樣，逼得修一緊抓著大腿剩下的部分，想讓用力的雙手壓制住撕裂的痛楚。

　　「你在做什麼？」緊張的護士衝了過來，試著扳開修一的手，「這樣傷勢會越來越嚴重的！」

　　「痛……」

　　無法遏止的痛楚持續從腿中傳來，不安的護士趕緊幫忙打了一針麻醉。

　　麻醉並沒有止住痛苦，只是讓無力的修一失去摧殘自己身體的力量，讓他只能乖乖地用眼睛環顧陌生的環境，嗅著消毒藥水的味道，卻忽然想到自己的窩，現在一定充滿著噁心的交歡味……

　　修一又記起小娟和阿偉。

　　沈甸甸的苦楚跟著壓上身，意識中的糾葛居然比斷掉的腿還折磨人，像變態殺手不住地在心口劃下一刀刀的切痕，還故意讓他在清醒的狀態下往地獄的深處拉著，在痛苦的瞬間，修一情不自禁地想讓被餓鬼們拖下去死了算了，但，不甘願的思緒卻一直盤踞著腦袋。

　　明明錯的人是他們，為什麼痛苦的人是我？

　　有什麼方法，能讓他們也感受一下我的痛苦？

　　想要報復的念頭上來，但，怎麼做卻讓平時只會扮演好人的修一感到迷惑。此時，電視新聞傳來一則消息：

　　「新聞快報，東區一家知名酒店今天凌晨時被卡車衝撞，店內酒保與四名在座酒客死狀淒慘，僅一名正在店外的酒客倖免……」

　　聽著電視新聞，看著自己，修一忽然有個詭異的邏輯出現在腦中。

　　這條腿……是踢向那對男女的腿……

　　在我踢之前，兩個人都斷手斷腳的……

　　踢了以後，女人恢復正常，男人變成爛泥……

　　難道……我可以用身體阻止「交尾」，只是要動手的部分要付出代價？

　　荒謬的念頭不停地在修一腦中打轉，卻像股力量似地激勵著他，讓修一不再渾渾噩噩，還萌生出新的復仇計畫。

　　沒錯，他不能讓這一對偷情男女逍遙自在，一定要讓他倆分開，分開後再告訴他們，自己不會再上當了，不會再將兩人當成朋友或情人，對，就是這樣！

　　復仇的意念駕馭了疼痛的身軀，讓腿傷還沒好的修一，不顧醫生護士的反對，裹著石膏強行回到自己的套房，按照計畫，布置起來。

　　計畫很簡單。

　　就是邀請阿偉和小娟一起到自己的套房，然後喝酒，再趁「靈異現象」的時候，將兩人的「交尾」打爛。

　　不過，發顫的右腳卻一直在提醒修一：疼啊……疼……

　　不行，我不能因為這小小的疼痛就饒過他們兩個！

　　可是，要用哪個地方去破壞「交尾」呢？要讓哪個地方「疼」呢？

　　在雜亂無章的煩惱中，終於到了約定的時間，小娟先出現了。

　　她的來臨讓修一忘記自己的傷勢，腦中只剩下瀕臨爆發邊緣的怒火，連最痛、最苦的右腳，也被恨意燒灼得不再顫抖。

　　「修一，」小娟的雙眼紅紅的，看起來就像是哭過一樣，「你還好吧？我好擔心──」

　　修一沒有回答，他知道這女人一切的關懷都只是偽裝的！她要的只是享受、只是錢！

　　「修一，你怎麼不說話？」

　　小娟討好似地聲音不斷地騷擾著修一，他終於沈不住氣地回罵著：「住口」
，這時，阿偉來了。

　　「你怎麼能這樣對小娟呢？」阿偉怒氣沖沖地說著：「虧你還是她的未婚夫？」

　　哼，一對狗男女……

　　修一冷冷地看著這場「好友勸和戲」，轉身，呼嚕一口便將準備好的酒喝下！

　　酒入愁腸，世界也跟著變色，修一這次沒有驚恐，只是恨恨地等待，等待血紅的霧色升起，等待小娟和阿偉變成怪物！

　　「你怎麼不說話？」阿偉繼續指責著：「你不是一直以新好男人自居嗎？什麼時候變成大沙豬了？」

　　「阿偉，」小娟用哽咽的聲音制止：「別說了。」

　　不過，這一切修一聽起來都只是在演戲，沒錯，霧起了，世界變成地獄般地腥臭，眼前只見一個無臉女鬼和肉瘤惡怪在對戲，他也即將加入這齣低級的恐怖片，扮演破壞惡鬼交歡的英雄……

　　看著兩人下半身緊緊相繞的尾巴，修一叫囂似地開口：「你們兩個，真的當我白癡嗎？」

　　「你說什麼？」

　　肉瘤怪……不，阿偉憤怒地衝來，一手抓住修一衣領，一手握緊拳頭停在半空中，就像隨時會爆炸的彈頭一樣，威嚇著他。

　　不過，這正是修一想要的。因為自己的腿還上著石膏，與其扶著柺杖走去，還不如讓阿偉自己過來「討打」。

　　「你們兩人在我房裡幹了那種事情，還要我裝作不知道？」

　　修一的話讓眼前抓著自己的紅瘤怪當場變成白色，手一鬆，放下他，而修一，便趁這個機會，大力地用左手敲向那兩條彼此纏繞的「尾巴」。

　　尾巴並沒有應聲而斷。

　　跟酒店時的情形不同。

　　出乎意料的狀況讓修一愣著。

　　但他隨即不甘願地再用右手打去！

　　「修一，不要這樣，」小娟還想辯解：「我和阿偉沒做什麼……」

　　加上右手的力量，似乎讓「交尾」處稍微有些裂縫。

　　修一的怒火持續發燒，最後，他決定用還沒上石膏的腳，狠狠一踢。

　　「原來你知道了？」阿偉倒是大方地承認：「我和小娟從高中就認識了，偶而和她上床也沒什麼。」

　　「你說什麼？」修一大吼著，用力地用腳踢向那兩條尾巴，這次果然奏效，兩條尾巴慢慢碎裂，就像汽車玻璃一樣，承受不了臨界點的撞擊而裂成一小塊一小塊的，讓整個殷紅地板到處佈著噁心的肉屑。

　　「小娟本來就是我的女人，」阿偉跟著叫起來，把趴在地上的修一抓起，推到了玻璃窗上撞著，「你老爸用錢買下她瀕臨破產的家族事業，然後要她嫁給你，你這個無知的白癡！還希望我這個窮小鬼怎樣？」

　　修一呆了。

　　他聽過父親講過資助小娟家的事情，但不知道這和小娟答應自己求婚有關。原來，「第三者」其實是自己？

　　「修一，」小娟抽噎地說：「我答應嫁給你後就沒有和阿偉……你要相信我……」

　　他看著阿偉和小娟。紅瘤怪的身體沒有破，但原本鮮紅的色澤逐漸發青，無臉女妖的面皮則像馬賽克似的，開始一塊塊碎開，而自己的雙手與腳已經變成黑色，似乎還散發出噁爛的臭味？

　　不知道為什麼，修一忍不住狂笑起來！

　　「你笑什麼！」

　　阿偉的怒吼和衝過來的力量將修一推上玻璃帷幕！

　　劇烈的聲響隨同玻璃窗一起破碎！

　　修一急遽墜下！

　　就這樣死了也好……

　　在墜樓中，小娟哀淒的尖叫和阿偉驚慌的注視，讓修一恢復理智，只能空虛地想著：反正，我什麼都沒有了……

　　他看著自己焦黑的四肢，十分清楚酒醒之後的代價。

　　落地瞬間，直接著地的四肢，發出了異常的聲音，然而，頭卻撞倒一個軟綿綿的東西，還有，噁心的腥羶味衝入鼻腔！

　　修一痛苦地想大喊，但什麼救命的話都還沒出口，旁邊的路人已經尖叫：

　　「趕快報警！有人跳樓，壓死一個胖子！」

　　胖子……

　　修一想到自己第一次喝酒撞到胖東，難道……

　　他側著臉，看到了胖東的屍體，跳動的內臟……

　　悲痛、噁心，讓他趕緊轉頭，側向另一邊，卻在玻璃碎屑中瞧見自己現在的模樣。

　　撞到胖東的半顆腦袋變成了黑色，裸露出來的肌肉纖維看起來就像異形一樣的猙獰！

　　難道我要這樣活著？

　　修一開始崩潰，吼著：「給我酒！」

　　他知道自己一定要喝醉，再隨便找個什麼東西破壞，讓全身都變成漆黑的狀態。

　　不然……

　　醒來以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