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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06/16 00:19:18瀏覽236|回應0|推薦0 | |
「我們誕生在一個荒唐的世界。」 這是他的口頭禪。 「那麼,荒唐在哪呢?」 每當別人這麼問他的時候,他總是在輕笑幾聲後這麼回答: 「最荒唐的莫過於,每個人都覺得這世界荒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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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邊傳來吵雜聲。 東方柊睜開雙眼,發覺自己躺在充滿消毒水味的地方,應該是類似醫院的場所。 他努力回想發生過什麼事。冥軍司令襲擊他們,林芸因他而被攻擊命中,他以自身死亡力量回擊後,卻收不回能量,接著聽見那個人的聲音── 「欸,都沒人注意到他醒了嗎!?」黧宏亮的嗓音傳過來,伴隨黑色身影映入眼簾,「小子,你害我們擔心死了知不知道!」 白色身影也進入他的視線,曄對同事斥責道:「失職的是我們,怎麼樣也輪不到你念他。」 「……這裡是哪裡?林芸呢?」他開口詢問,發現自己的聲音比預期中虛弱許多,差點就要被黧的回嘴給蓋過。 曄用力打了黧一拳,趁著他喊痛時回答:「這裡是管理會亞洲部門的醫療室,林小姐在隔壁接受治療,她受的傷似乎相當嚴重。」 受了嚴重的傷……柊握緊拳頭,以後是不是該盡量避免和兩位老師以外的人單獨出去?他要牽連多少人才夠呢? 「抱歉打擾你們師生談話。」穿著長衫的男子走到他的病床邊:「我是亞洲分部長凌之軒,我想問問事情經過。」 柊抿了抿嘴唇,似乎不是很想回應。 「對不起,我應該先說我看見的部分才是,你可以聽完,多作休息以後再回應,我知道你的身體還沒恢復。」凌之軒改口道。 在旁邊聽著的曄蹙起眉,亞洲分部長在他的認知裡並不是態度這麼強勢的人,通常情況下,他會說出『不想講也無妨』這樣的話,如今的情勢難道已經險峻到連他這種溫和的人都不得不改變態度了嗎? 「我們收到一些波動,與我們長期尋找的人相符合,便一路追趕,直到波動的源頭地熱谷,但這時波動卻停止,而你們倒在那裡。」他非常簡約地講述前因後果,「正好你的同學桑傑燚在管理會兼職,向他說明狀況後,他替你們支開山坡下的同學們。我想詢問在管理會趕到之前的情形。」 「……吳哥哥……」柊發出呢喃。 「不好意思,能請你再大聲一點嗎?」 他抓緊被單,用盡現在的全力講出話來:「你們在找吳忌丹,對不對?」 「他果然曾經接觸過你。」凌之軒微微向前傾身,「能不能夠告訴我你究竟是怎麼認識他的?」 沉默片刻,他淡淡地吐出兩個字:「不能。」 亞洲部長皺緊眉頭,看上去對這個回答相當不悅。他正準備出言告訴眼前的年輕人,現在不是任性的時候,黧伸出一隻手阻止了他的行動。 「他累了,凌部長。」黧的口吻看似淡然,卻隱含不得拒絕的威嚴。見狀,凌之軒也只好說聲『不好意思,告辭』,退出病房。 「柊,我們絕對不會強迫你說任何話,也不會允許任何人這麼做。」曄深吸一口氣,遲疑幾秒後才接續下去:「同樣地,我們不強迫你繼續,在這件事情發生之後,如果你不想再當防衛人員,我們可以理解。這是份非常危險的工作,在任內喪命的成員不在少數。」 「……冥皇攻擊我,並非因為防衛人員這個身分,不是嗎?」黑眸對上藍眸的瞬間,曄清楚地感受到他的學生不一樣了,即使變化還不是太大,「我不會退出,我要學會保護自己……保護他人的方法。」 「你有這樣的覺悟真是再好不過。」黧對他露出放心的笑容,「說到冥皇行動的淵源……我跟曄最近聽見某個真相,我們認為你有權利知道。」 「關於那史上最強防衛人員『劍吏』,以及你生命來源的故事。」曄本來並不贊同告訴柊真相,但從對方剛剛的表情判斷,他明白時間已至:「我們接下來要說的,你一定很難接受,而且會給你帶來極大痛苦,你做好心裡準備了嗎?」 病房內,兩名防衛人員講述那不該存在於世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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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吶、判!跟我講講其他世界的故事好不好?他們最近都不准我看書。』他像平常那般拉扯同伴的白色長袍。 『其實我最近也收到命令,不能跟你講太多……』同伴看起來相當為難。 『咦!?怎麼這樣啦──』 看見他氣餒的神情,對方趕緊補上:『還是有允許告訴你的故事,但……』 『說嘛說嘛!什麼故事都沒關係!』他就地跪下,擺明就會跪到同伴說出來為止。 『是關於人間對「死神」的看法喔?這樣也要聽?』對方顯然還是有些不願意。 『所謂的「死神」不就是我將來要成為的東西嗎?我當然要聽!』 『真拿你沒轍,冥。』白皙的雙手輕輕拍過他的頭,好聽的聲音講起所聞:『人間是這樣傳說的──』
「『死神,是收割人命,張牙舞爪的可怕魔鬼。』」冥皇坐在地獄的王座上,一邊用黑色絲綢擦拭自己被『祂』授予的鐮刀,一邊沉浸在回憶中:「我那時是怎麼回應來著……啊,對了。」
──『我才不會變成可怕的魔鬼呢!』──
他勾起淡淡的笑容,輕聲對過去的自己說:「太遲了,再也沒有什麼能把我從魔鬼變回當時的你。」 他把擦得刀鋒雪亮的鐮刀連同黑布一起向前拋,憑空收進以力量製造出的空間後,他站起身子,直直地走出空蕩的王廳。方推開王廳前那道沉重的門扉,他看見外頭一左一右跪著兩個部下,其中跪在左邊的人傷痕累累,右邊的人則不斷發抖。 「你們還在這裡幹什麼?」他冷冷地問道,言下之意是要他們馬上從他的視線中消失。 「屬、屬下屢次讓您失望,罪該萬死。」利維達咬著牙說,他萬萬沒想到這次竟然會失敗,他本來是抱著絕對的自信前往捉人。 旁邊的亞斯塔祿在承受東方柊的攻擊後幾乎出不了聲,她不相信這是她長期共處的死亡之息造成的,絕對不可能,那黑紫色氣息裡必定含有其他成份。 冥皇黑暗無光的雙眼流露出歡愉:「誰告訴你我失望了?」 「我、我們並沒有按照您的指示把東、東方柊捉來,也沒有殺死那個每次都阻礙我們的女人。」利維達能感受到上司的喜悅,但他並沒有因此覺得自己的罪被赦免,甚至還覺得處境更加危險。 「這樣才好,時候未到。那個女人沒有我的允許是不可能死的,她果真發揮了百分之百的效用,東方柊潛藏的力量終於被挖掘出來──哈哈哈哈!」他發出仰天長笑。 「可、可是您的命令是……」 「閉嘴,我知道我命令過什麼!」冥皇瞬間招出他的武器,看都沒看部下一眼便揮臂砍下,銀色刀鋒陷進利維達的小腿中,第三司令連最細微的聲音都不敢發出,「下次你們還是繼續陪那幾枚棋子玩,玩法還是照我說的做,至於成果……看我那時的心情再決定你們該成功還是失敗吧!哈哈哈!」 他將鐮刀抽回,霎時鮮血飛濺,「嘖,我剛擦乾淨的說……」 直到冥皇的腳步聲消失在走廊盡頭,利維達才敢放聲喘息。不管他們怎麼做,他們就是沒辦法真正取悅主上,永遠沒辦法。 服侍他數百、數千年來,他的心思總在改變,任誰都無法捉摸。 話說回來,他真的還有那所謂的『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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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洲部門的另一病房內,一對夫妻談論著他們的孩子。 「修,不要忘記,我們多少年前就已經發過誓,無論她想做什麼都不會阻止她。」舒祈涓掏出手帕,拭去丈夫臉上的淚水。 「我知道,我不打算阻止,大概也阻止不了。」林修勉強地勾起嘴角:「我們這個女兒就是像妳,想做什麼就一定會做到。」 「那種什麼都只為別人著想的個性也挺像你的,不是嗎?」舒祈涓無可奈何地搖搖頭,兩人一同看往病床的方向。 床上的傷患全身覆滿繃帶,幾乎沒有一處皮膚露在外頭,管理會靠著統合的情報網、由各個世界收集而來的療傷咒文懸浮在傷患周圍,各色光芒交織出奇異的景象。 舒祈涓低頭確認手錶上的時間,不知不覺已經快下午三點,亞洲部長曾請他們三點時去找他談話,「傻女兒,我們先走了,晚點再來看妳。」 「她會沒事的。」林修安慰道,夫妻倆緩步走出病房。 幾分鐘後第三人來訪,來者是傷患最好的朋友,擔憂全寫在她的臉上。 狄咲風隨手把剛採下的花束插進床邊的空花瓶中,嘆道:「要是我能替妳唱首歌,絕對比送鮮花什麼的有用,可惜這裡是管理會的重要分部之一,什麼力量都不允許任意使用……」 她說著說著又嘆了口氣,接著像朋友的父母那樣承諾會再來便離開。 沒過多久,第四個人也進入病房。 他什麼話都沒說,只是站在門口,看著床上的人很久、很久……然後如同到來時一樣,靜悄悄地走出房門。 直到腳步聲完全消失在外頭,室內才重新出現聲音。 幾條繃帶掉落到地板上,伴隨著低聲的呢喃。 「……一度灼傷,會感到疼痛,但是傷口會癒合很快,幾乎不可能留下疤痕,大概五到十天便可以復原;淺二度灼傷,疼痛感劇烈、會產生水泡,可能會引發蜂窩性組織炎,但也不太留疤痕……」 地板上的繃帶越來越多。 「深二度灼傷,復原時間會長達數星期,嚴重一點就需要切除、植皮;三度灼傷……我應該還不到吧?下次得多翻翻醫學相關的書籍。」 那雙充滿靈性的黑色眼眸終於重新接觸到空氣。 「我看看──魔界龍之院一族的隔熱術?那不是用在魔獸身上的?這個則是幻界水族的簡單醫療陣法,還算正常。那個則是出自非洲巫醫之手……管理會到底都在做什麼啊?真是的,這樣最好是會有效。」 隨著她的話,咒文與其光芒一個接著一個消失。 「這裡難道就不能掛面鏡子嗎?」 她輕輕地舉起床邊的花瓶,將最平滑的那面轉向自己。 那瞬間,她露出笑容。 「『還不是時候,不過快了,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你是想告訴我這個吧?你要玩,我就陪你玩到底,冥皇。」 瓷器映出的景象完美無缺。 幾個小時前的重傷患,身上看不出任何一絲傷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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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說他們受了重傷,現在人在亞洲部門?」夏常旭對著電話另一頭的人問道,語氣中有隱藏不了的擔憂。 『林芸小姐是受到重傷,東方柊尚無大礙,只是需要休息。』曄站在管理會允許與外界連絡的地方使用手機,『這其實是昨晚的事情了,很抱歉現在才通知你,可以的話麻煩你順便幫柊向學校請假。』 「不,一點也不麻煩,非常感謝您的通知。我一會還有事,晚點會抽空過去,再次感謝您。」他說完便結束通話,神情充分表現出不悅。 這幾天正好是他最忙的時候,他自己昨晚也沒能回租屋處,因此沒有發現到室友一夜未歸,直到防衛人員打來電話。 『叮鈴鈴!』 這回輪到神界連絡他用的器具響起,實在不能再拖,他只好以最快的速度開啟通往神界的通道。 「你太慢了,夏常旭。」才踏進那個開會用的白色庭園,神使長立即對他發出怒斥。 「真的非常抱歉。」他深深鞠躬致歉,再抬起頭時,意外地發現此處只有他與神使長,「不是有重要事項得討論?」 「就是因為太重要,所以只讓我單獨把事項傳達給你,其他人沒有必要來湊熱鬧。」對方不耐地揮動右手,逕自拉了會議桌的主席位坐下,但完全沒有要夏常旭也跟著坐的意思。 聞言,他忍不住皺起眉頭,會是什麼重要事項呢? 神使長沉默一段時間才開口:「溫特家的皮爾出狀況了,他的任務目標太高明,我們決定把他的任務交給你,連同他所搜得的資料一起全權轉交。」 夏常旭覺得他腦中突然一片空白:「那……我現在的任務呢?」 「那個你就不用管了,『大人』說現在去找『那個人』已經沒什麼意義,要所有負責找『那個人』的神使馬上放掉任務。」 「可是……」 「你聽話就對了,目標的資料晚點會交給你。」對方說完便起身離去,絲毫不想跟他多說任何話。 「可是這樣一來,我因上個任務所失去的家人,又算什麼呢……」 這句話,夏常旭始終都沒能說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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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方柊朝著租屋處的方向,用很慢的速度走著。 黧跟曄建議他再躺久一點,但他現在只想回自己熟悉的地方,不想待在什麼管理會。 他的身體其實已經沒什麼問題,再怎麼過度使用力量,從昨天晚上六點睡到今天中午也夠久,因此他在下午跟兩位老師談完話後便要求離開。 實際上疲累的,歸根究底還是心。 有誰知道自己是不該存在的生命還會高興?就算平常不怎麼喜歡思考深澳哲理,他也知道死者所給予的生命有多麼悖理。再加上前一天晚上發生的事情,他不能原諒自己竟然是那麼的沒用,身上還帶著既不穩定、又可能傷己害人的力量。 「請問,你就是東方柊,對嗎?」含有些許口音的中文從後方喊住他。 回頭一看,白金色短髮的外國青年站在街道邊,對他露出微笑。 「找我有什麼事?」帶著戒心,他停下腳步觀察對方,覺得那人的眼神有些奇怪。 「我想告訴你一些事情。」青年把手上的東西扔給他。 那是份報紙,上頭的日期屬於十四年前的夏天,但報紙本身很新,像是剛印出來。驚悚的頭條就放在頭版上:『遺憾!與家人出遊碧潭,五歲女童溺斃』,還附帶那悲劇家庭的全家福。 「等等,這個是……」 那張照片已經把三位家庭成員的臉打上馬賽克,但是旁邊一起入鏡的東西並沒有,這之中包含了──林芸經常帶在身邊的驅魔道具! 十四年前,五歲,完全符合林芸現在的年紀! 「這份是沒有發行的『新聞』,女主角的父母動用所有關係、能力、法術把消息封鎖。」青年向早已震驚得無法動彈的柊走過來:「這之間究竟發生過什麼,你不想知道嗎?」 見他沒有反應,青年在他耳邊補上第二句:
「還是說,你不想知道你其實正漸漸害她迎向第二次死亡?」
報紙掉到了地上。 「想知道的話,現在就前往當年的事發地點……我在那裡等你。」 青年說著向後退到暗巷中,消失無影蹤。 棋盤上的棋子被迫往前推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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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連載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