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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07/09 13:40:17瀏覽248|回應0|推薦2 | |
每個生命,自誕生便開始編寫屬於自己的故事。 不斷交織在一起的故事,變成了網。 至於那張網攬住的,便是世界的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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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常旭,明知道你有潔癖還拖你來這裡。」 「我想自己並沒有到潔癖那麼誇張……而且這裡的整潔度跟年貨大街並沒有差多少。再說,我跟林芸也算是朋友了,幫忙朋友不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嗎?」 東方柊與夏常旭站在臨江街口,這裡有條還算小有名氣的觀光夜市,有時也被稱為通化夜市。因為正值夜晚人最多的時間,男女老少在狹長的街道間摩肩擦踵,各個攤販拚盡全力地叫喊拉客,形成熱鬧的景象。 台北人的樂趣之一就是在太陽下山後到這樣的地方逛街、買小吃;偶爾還可以打個彈珠、射氣球;地攤貨雖不一定有品質保證,但便宜的價格總能吸引不少顧客。這就是在都市的秩序之中建立起的雜亂系統。 「所以我們現在是要找一位叫『雷哥』的人……聽說是賣食物的,到時候報上阿祥的名字就行。」柊看了看手上的資料,簡單記述對方和攤販的外觀,在長達300公尺的夜市範圍尋找這樣的目標實在不是太容易。但與上次尋找舒祈涓的經歷比起來,他覺得這樣已經容易許多倍。 他們就這樣邊找人邊逛起夜市來,才走不到一半手上就已經堆滿食物,即使他們有事先吃過點東西還是難抵小吃攤的誘惑。 夏常旭平常本來就不太會出現在這種地方,因此當他看見那些花樣滿滿的小吃時,不由得被勾起好奇心而駐足。這是他第一次知道原來香腸還有切開來加料這種食用方式! 「還是找不到人啊……」柊用沒拿食物的手抽出孔祥瑞給的資料,符合記述的人遲遲沒有出現。 「那邊在騷動什麼呢?」夏常旭伸手指向前方的人群,「看起來不是在排隊,而是圍觀著什麼。」 出於好奇心,以及目標可能就在其中的機率,他們奮力擠過人牆,發現那是個賣雞蛋糕的攤子,攤前分別站著一個大人和一個小孩,兩人狼吞虎嚥地吃著手上的食物。 稍微問過站在他們左邊的婦女,原來這兩個人正在比賽誰能吃得多,輸的那方要請客,比賽開始到現在大概過了快二十分鐘,令人驚訝的是年紀較小的那位竟然還占上風! 「喂,常旭,你看那是不是……」 「我想不會有錯了,等他們比完就去問吧。」 穿過兩位參賽者間,他們好不容易看清那努力做著雞蛋糕的攤位老闆,下巴有疤痕、額頭綁著藍白色頭帶,年紀約莫四、五十歲,正好符合目標的外表敘述! 「我、我認輸!」又是十分鐘過去,大人跪倒在地,而那孩子就像是沒注意到一樣,還埋首繼續吃著。 「加這小鬼總共一千零二個雞蛋糕,請付帳。」老闆從攤子探出頭,讓他們更加確信對方就是他們要找的人。 「咦,已經不行了?真是不懂得珍惜創界的美食。」勝利者因為嘴裡還塞滿雞蛋糕,所以聲音不是太大,但這句話卻清晰地傳到實習防衛人員和神使耳裡。 柊反射性地去感知對方,他似乎將力量隱藏得很好,不過由於吃了東西而放鬆,現在是柊的能力更勝一籌。 在那不過十歲左右的外表下,他感覺到了與自己同緣──來自冥界的氣息。 「糟糕,他是──」他正想警告室友,那孩子已經先一步轉過頭。 「哥哥,你們總算來接我了!」對方拋開手中的食物,興高采烈地朝他們奔過來,並在抱住柊的時候,用只有他們聽得見的音量說:「這裡人太多了啦,咱們等人少一點再談正事,好不好?」 習慣應付小孩的柊馬上反應過來:「你這孩子真是的,又在外面闖禍,院……媽媽會生氣的,我們快點回家吧!」他差點講成院長,畢竟平時照顧的十之八九是孤兒院的兒童。 他說完,三人無視周圍好奇的眼光快步離開現場,並鑽入夜市旁的小巷裡,一離開主要道路人潮便大幅減少。 「初次見面,我的名字是別西卜,有些不太喜歡我的人類會叫我『蒼蠅王』,我最喜歡吃東西了,請多指教喔!」男孩爬到路邊的機車上坐下,對他們露出天真的微笑。 他在這裡停頓,伸出手指一彈,原本普通人類的外表漸漸改變,綁著小馬尾的黑髮轉為綠色、耳朵跟著變尖、雙目則呈現亮橘色,只有看上去像孩童這點沒變,「順帶一提,我同時也是冥軍第二司令的副官,在冥界通常被喊作『二副』,還真有點難聽對吧?」 他的態度如此單純,他們卻不買帳。柊戒心滿滿地問道:「你有什麼企圖?」 「啊?企圖?」聽見這個問句,別西卜愣了一下,他眨眨水汪汪的大眼,說道:「我不知道你們在猜想什麼,但我只是來吃東西的喔!台灣的食物很美味,而且到處都有美食吃,你們不這麼覺得嗎?」 這下換他們不知該作何反應,「不是冥皇……或你的上司亞斯塔祿派你來的嗎?」 「主上什麼也沒跟我說,亞斯塔祿大人更不可能。她上次被你攻擊、好不容易撐著向主上報告任務狀況後,很快在寢室陷入深眠,好段時間沒醒過囉!」別西卜用雙手撐著下巴,表情像是在敘述一件很有趣的故事。 柊握緊拳頭,這個資訊顯示他的力量若是失控將有多麼危險。 「如果你沒有什麼企圖,特地找我們到暗巷說話的目的又是?」夏常旭發出疑問。 「私下交談比較容易交朋友嘛!」冥軍副司令的笑容突然變得非常燦爛:「吶,大哥哥,你知道還有哪裡有好東西吃嗎?」
結果他們連跟『雷哥』打個照面都沒機會,半個晚上全都被別西卜與他的美食給消耗掉。他們半點奉陪的意願都沒有,但對方完全不放他們走,硬是逃掉的話誰也不保證不會發起武力衝突,只好乖乖帶他到各個地方去『覓食』。 柊第一次覺得,台北這地方不管多晚都找得到食物這點實在是太討人厭了!唯一能慶幸的就是別西卜自己有錢支付餐費和交通費,他的食量他們絕對請不起。 「今晚真是謝謝你們,和你們吃飯挺開心的,希望下次還有機會一起出去囉。」 他說完便沒入夜色而離去,此時是凌晨四點。 「不要再有下次了,拜託。」柊疲憊地說,旁邊的室友也同意地點頭,「你覺得他的個性是裝出來的,還是真的那麼孩子氣?」 「八成只有貪食這點是真的吧。」夏常旭聳聳肩:「他是一位冥軍副司令,城府一定比我們想像的更深。」 「對這些奇怪的傢伙完全不能放心。」他深深地嘆了口氣。 漫長的夜正步入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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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界處在狂亂之中。 原本就陰沉的天空降下狂風暴雨,空氣中盡是含著屍骨碎片的沙粒,處處皆可聽見亡魂的慘叫,宛如人間所說的世界末日。 冥界的居民周知,這代表此地的主人──冥皇的心緒極度不穩。在這個世界,他就是影響一切的神。 「這裡都亂成這樣了,你還有膽去創界遊玩,讓主上知道了可怎麼辦。」利維達站在冥宮的階梯上,盯著緩緩走進大門的別西卜。 「主上從沒叫我們不能去那兒串門子呀。」他回答,並拋給對方一個銳利的眼神:「不然我該去哪?你最珍愛的魔界?」 細長的瞳孔瞬間瞇起,「你也回不去你的幻界,少跟我說大話。」 「我又不想回去,只要重視的人沒事就好,並且他總有一天也會來這裡的,我們的地盤可是所有生命的終點喔。」別西卜勾起他最無辜的微笑,說起先前聽說的事情:「你說過『零界防衛人員只是各界的棄子』這句話吧?你當時都不會覺得心虛?我們這些正副司令分明就跟他們沒差多少。」 成為冥軍司令的條件是很困難的。 其一,他們要擁有比誰都更加深刻的執念,無論是正面還是負面,這讓他們有堅強的意志,足以統帥沒有生命的死者們;其二,他們要能在抱有執念的同時把所有牽絆放在一旁,畢竟冥界是只進不出的,他們無法隨自己的意把生者帶進來,除非是壽命將盡者,才被允許親手去迎接;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他們必須有幾乎接近死亡的經歷。 見對方無法回話,別西卜輕哼一聲,說道:「不過主上的心情實在難以無視,你知道他在氣什麼嗎?」 「這豈是我能去揣測的事?同樣你也不該管!」利維達說完便氣呼呼地轉身離去。 見狀,冥軍二副帶著笑容搖搖頭,繼續往自己的房間走,準備找些飯後點心來享用。
王廳的大門緊閉著,守衛全數被驅逐,誰要是膽敢接近便會直接灰飛煙滅。 「他是怎麼辦到的……怎麼可能……」冥皇坐在王座上,右手扯著自己頭上的髮絲,左手將座椅的緊緊抓住,直到指節發白。 『為什麼不可能?他也在規矩外,你應該很清楚才是。況且,判的孩子也一起得到解放,那才是正確的事。』 「閉嘴!反正判也不要那孩子,哪有什麼正不正確!?」 『無辜的生命有權自由。』 「那孩子早就死了!死者都是我的!」 『但他們的靈魂永遠不會屬於你,而且那孩子的靈魂和真正的肉體都還在,她根本不算死亡。』 「她從生下來的那刻就是死的了!」黑色大理石地板出現裂痕,「還有,不要再用判的口氣跟我說話!!」 如果方才有任何人站在這裡,他便會知道,實際上廣闊的空間中一直都只有一個人、一道聲音,那就是冥皇自己。 王廳靜默了好一陣子。 然後,新的聲音出現:「冥皇,我真同情你。」 聽見這個嗓音,冥皇立刻抬起頭,發狂似地四處張望,但仍然沒有看見任何身影。他喊出那個讓他氣憤已久的名字:「吳忌丹!你躲在哪裡,給我出來!」 空氣中傳來嘆息的聲音:「若你當初也是由我撫養,一定不會發生現在這樣的狀況,但是另一個孩子完全不讓我碰你。」 「瘋子才會想當你的『孩子』,你給他們下過多少暗示,我們還看不清嗎?」冥皇不以為然地反駁。 「那些不是暗示,可憐的孩子。」嗓音透出濃濃的憐憫:「那些是『愛』。」 「我才不相信什麼愛不愛的,那只不過是『祂』給這個世界附加上的玩物罷了。」所以他痛恨這個名詞,他從來就只把那當作操縱人心的工具。 「竟然這麼想,你並沒有你以為的那麼了解『造物主』。」嗓音再次重複道:「我真的同情你。你身為死亡之主,卻一點都不了解愛和死亡究竟是多麼相像……要不是你的立場和我不同,我真想好好教你這點。」 「我才不需要你教我任何事情。」冥皇咬牙切齒地回應。 對方發出笑聲。 「做事情之前多思考吧,冥,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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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還不到六點,孤兒院的廚房便傳出聲響,那是替幾個準備早起上學的孩子們烹煮早餐的聲音。 什麼時候該打蛋,大約在幾秒鐘後火腿該起鍋,吐司又該烤幾分鐘,這些事情早就像反射動作一樣刻在宋慈心的腦海裡,多年下來甚至還有餘力去為不同的孩子做細部調味。 「宋媽媽早!」六點半的時候,第一個孩子穿著國中制服出現在廚房門口,他有田徑隊的練習,萬萬不可遲到。 「小育,記得把體育服帶回來,別再扔在學校了。」她把早餐包起來交給對方,確定他出門後,又回到廚房繼續奮戰。 「宋媽媽早……」快七點的時候,一群孩子大手拉小手地進入餐廳,有些人還睡眼惺忪,硬是被年紀比較大的同伴挖起來。 「阿護,幫我盯好他們,特別是小齊,不要讓他把食物吃到鼻子裡去了。」她對著最年長的孩子囑咐,回頭把手中的蔬菜、水果磨成泥,再過不久還有更年幼的成員會醒來。 「沒問題!」阿護自信滿滿地回答,隨即盡好自己的責任,盯著『弟弟妹妹』們把早餐吃光。 不久,外頭傳來喇叭聲,負責接送小學生上下學的傅叔叔開著娃娃車來到孤兒院門口,好不容易準備食物到一個段落的宋慈心站出來目送孩子們上車,並例行提醒他們記得做這做那、不可以給老師同學添麻煩等云云。 待娃娃車開走,她正想要回去看看剩下的幼童醒來了沒,一道小小身影映入眼簾。 那是個有著一頭黑色長直髮的小女孩,她手上好像抱著什麼,筆直朝著宋慈心奔跑過來,以小小的步伐來說速度算是快。女孩過長的瀏海似乎遮住視線,讓她一時沒看清楚腳下,跌倒在地上,哭聲很快傳了出來。 「妳沒事吧?」宋慈心趕緊去確認女孩是否因此而受傷了,若是如此得趕快帶回屋裡去擦紅藥水。 「沒、沒事……」女孩很快咬緊下唇,強迫自己停止哭泣後抬起頭,她的容顏讓對方愣了一瞬,宋慈心總覺得自己在哪裡看過相似的臉。 「妳到這裡做什麼?妳的爸爸媽媽呢?」孤兒院院長左顧右盼,就是沒看見其他成年人。 女孩沒有打算回答她,而是給出自己懷裡的東西,那是一個小袋子:「阿姨,這個給妳。」 「這是什麼呢?」她打開袋子,發現裡頭有包糖果和一封信。她看看女孩,對方正睜著黑色的大眼,多年的經驗告訴她這是要她現在就打開信來看,於是她照做。 信紙上用工整的字體寫著: 『親愛的宋慈心小姐,您好,多年未見,希望您的身體無恙。信封裡除了這封信外,還有張支票,那是捐給貴院的一點心意,糖果也是,請分給會按時刷牙的孩子們。』 抱著疑惑,她把信上提到的支票抽出來,快速瞥了一眼,那是相當可觀的數字。 『送這封信的女孩叫作凜空,關於她我有個小小請求,請您暫時替我照顧她,支票上的金額也包含照顧費了,希望足夠您使用。 祝 常保安康』 最後的屬名讓她睜大雙眼,不自覺地把名字念出來:「吳忌丹……敬上。」 多年前那溫和的笑容迅速浮現在腦海裡,她還記得把那孩子……把東方柊交給他時的感覺,那種毫無理由的信任感──那神祕的青年,為何隔了這麼久杳無音信,又為何要把這女孩託付給她? 「凜空沒有爸爸,也沒有媽媽,所以可以住進去吧?阿姨。」這時,女孩突然開口,語調一點也不似兒童:「吳哥哥說要聽話,凜空就會聽話;吳哥哥要凜空聽阿姨的話,凜空就會聽阿姨的話。凜空是乖孩子,對嗎?」 宋慈心在心中皺起眉頭,但她當然不會讓孩子看到那樣的表情。 所以,她微笑著回應。
「凜空最乖了,我們進屋裡去吧?妳肚子餓不餓?阿姨剛煮了好吃的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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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連載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