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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07/09 09:09:52瀏覽178|回應0|推薦1 | |
我們合力抬出奄奄一息的聯盟首長。 他是位十分蒼老的長者,鬍鬚都長到腰際了,全身佈滿皺紋並且骨瘦如柴,看來隨時都有可能去另一個世界。 他身上沒有明顯外傷,但我能感覺出他所有的力量和大半生命都不在他身體裡了,只剩下一副脆弱的皮囊掛在那裡。 各個部門的部長和上次與我們一起開會的蒙面七級男子過了數分鐘才灰頭土臉地趕到,他們看見斬夜的反應都和卡也加差不多,都是無法相信的樣子。其中的蒙面男子(我記得他是叫比斯)整個人跪到斬夜的遺體旁,緊握著她早已失去溫度的手不放。 「我對不起斬夜啊……」被耶來攙扶著的首長說,「她這一生都在為了聯盟、為了幻界的和平付出,幾十年沒有回過家鄉,連族長的位子都讓人代理……」 「她跟奎諾瓦都是英雄。」比斯首次開口:「沒有人能否定這點。」 我事後才知道奎諾瓦就是斬夜在跟泠安對峙時所提到的摯友,同時也是媽媽的二叔,他、比斯和斬夜是聯盟警備部門創設以來最優秀的職員,連老爹也難以望其項背。 「您也是英雄,比斯大人,您忍著沒有下來跟斬夜大人一起,才讓我們至少保住了另一份基石。」莉莉絲說道,這句話驚醒了我們這些以為這仗全盤皆輸的人。 「還有一份基石?」薩斯急切地問道。 「說另一份基石是不太對,首長所保管的的確就是幻界唯一的心,斬夜大人則是這顆心的鑰匙,比斯大人握有的是它的發動裝置……簡單來說,我們還能保有一部份的平衡跟安穩,就不知道這樣能撐多久。」莉莉絲以不安的口吻結束這段回應。 「你們的父母已經分散到各地去,試著解決夜生物和黑靈所造成的災害,同時用傳人的名聲安定民心,但我想大部份的人已經能感覺到和平的崩解。」耶來說,解釋了這幾天前代傳人都在做些什麼。 「我們會盡我們所能完成任務,並且盡快。」薩斯允諾,他的話語很堅定,但所有傳人對於這份允諾有多高的不確定性都心裡有數,即便我們能夠順利種完所有七之花,在剛剛那一戰後大家都被迫重新面對這個問題:我們不知道該如何擊敗泠安和黑靈。 泠安這次甚至還是被斬夜用禁咒攻擊過、狀況最差的時候,比起來我們簡直是手無縛雞之力。 「不需要逞強,孩子們,我知道這並不容易。」首長一語道破我們的不安:「在幻界這麼漫長的歷史中,也只有第一代見證過與黑靈相等甚至更多的恐懼……啊,這樣吧,麻煩你到裡面那個房間去稍微解放世界之鎖的力量好嗎?比斯。」 被點到的人皺起眉頭,不明白這命令的意義。 「我聽說紋章會留著歷代傳人的思念……就賭賭看能不能讓這些孩子見到那個光景吧……我們也可以趁著這段時間打理斬夜的遺體。」首長這句話比較不像是在對部下講話,比較像喃喃自語。 比斯雖然還是帶著疑惑,仍照著上司的指示,跟我們一起進入首長和泠安先前待過的那間房間,裡頭只有個像是王座的東西,包含王座,整個房間都被螢光綠水晶包覆。 用手指指揮要我們靠牆站好後(碰到這些水晶牆壁似乎不會馬上觸發記憶),比斯雙手結圓,唸起一長串我無法解讀的咒文。 花紋狀的光輝開始從遮擋他面容的布料下透出,漸漸擴散,直到房間裡所有水晶都發出同等的光芒,某些畫面一點一滴地流入我腦中。 十個身影聚集在一間房內,他們有男有女,種族各異,唯一的共通點就是他們臉上憂慮的神情。 「彌宇大人給了我們力量,但我們真的辦得到嗎?」其中一個女子問道。 「這個世界已經危在旦夕……今天又有多少人死去……」黑髮的男子看著窗外,那是世界末日的景象。 「我們做不到的話,這一切都會成為泡影。」 「可是究竟該怎麼做呢……」 他們是初代紋章使者,沒有指示,更沒有先例,只差臨門一角世界就會在他們眼前崩潰,而在他們得到紋章之前,這種深沉的絕望感又已經瀰漫了多久。 最偉大的永恆精靈王捨命換來的新家是這樣子,誰還能夠期待救世主,哪怕是救世主自己。 他們連明天的到來都不敢奢望。 「唉呀,我不管了啦!」終於有人發出大喊,「成也是一步,敗也是一步,我們要是失敗了,可就沒有所謂的『後世』來責怪我們了吧?所以不要管了,要死大家一起死!不想死的話就痛痛快快地幹一票……誰跟我來?」 這是最初被點燃的一把火。 接著,十個紋章使者互相幫助,努力研究連給予的人都不確定正確用途的神器。他們有爭吵的時候,也有一起痛哭的時候,他們曾經合力埋葬那位來不及拯救的少年,或者是一同被對救世主失望的人們怒罵。 最後的最後,他們找到奠定基石的方法,為世界安上一顆心。在看見嶄新日出的那一瞬間,對彼此露出感激與如釋重負的笑容。 他們在只有失落的地方找到了希望的道路……不,那條路是他們胼手胝足造出來的,從無到有。 回過頭來想,即便每個傳人或多或少都有他辛酸的歷程,我們所擁有的條件還是比第一代好太多了。 如果他們可以,我們就可以……如果不可以,就乾脆豁出去,要死就跟世界同歸於盡,要不就把所有能做的事情都做完再說。 我們沒有時間在這裡不安,沒有時間在這裡感到疑慮。 能做的事情還有很多。
從水晶房間裡走出來,眾人的表情都比先前更亮了。 「謝謝您讓我們看見這些。」薩斯代表全體向首長表達感謝。 「要謝,就謝那第一代紋章使者吧。」首長抬起頭,彷彿能從這裡望見天空:「這個房間留著這樣的初始記憶,也許從他們那個時代就已經注定好了今天要讓你們看見。」 又是那所謂的命運嗎?一路走到現在,我依然對此半信半疑。有些事若說是巧合的確有點牽強,但這代表至今為止所發生的事情全是命運的安排?我還不準備買單。 「你們今天也夠辛苦了,上去休息一下吧?」莉莉絲提議。 「不,我們真的沒有餘裕繼續耽擱在聯盟,但還是謝謝您的關心。」薩斯婉拒道,「我想下一個目標應該是……」 「風精靈山谷,風族的核心。」老爹點點頭:「我負責帶路,和坦伊會合後就可以出發了。」 我突然感覺心跳加快了一拍,沒想到再度出發的目的地會是那裡。 風族的據地,那是媽媽、羅雅老師和羅碧的故鄉,也是我的故鄉。
一切開始的地方。
同時,也是一切開始改變的地方。
風之幻歌IV<追想的音符>-全文完 補遺 啟程之前
我永遠不會忘記,初次見到那孩子時的情景、 第一次教導他握劍、 第一次看見他笑、 第一次握住他的手…… 我以為我握住了。 一直以來,我都追尋著師父的腳步,想要拯救那個陷入黑暗中的孩子,就像師父當年拯救了我一樣…… 結果,我什麼都沒能辦到。 我仍然像當年一樣,什麼都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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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睜開眼睛。 「醒了也不准起身,更正,接下來半年你都不能再從病床上起來。」醫療部長充滿威嚴的聲音立刻傳來。 「……我倒下後發生了什麼?我受的傷應該足以致命。」 「你被水之紋章靈體傳人給救了。」為避免他一直提問,耶來索性決定跟他解釋來龍去脈,從紋章靈體的解除封印到之後的會議,全盤托出。 他說完之後,病房安靜了很久。 「我必須跟去。」他用這幾個字打破沉默,語氣堅定得不容他人置喙。 「你瘋了嗎?你的身體已經撐不下去了!」不是沒有料到對方會這麼說的耶來立刻起身,準備施以束縛陣法。 他卻比他更快一步,忍著從五臟六腑傳來的劇痛,從病床上翻起:「耶來,這是我的責任,我必須要去!」 皺起眉頭,伸出手卻阻止不了對方的醫療部長看著他穿上軍服,回想起他剛加入聯盟的時候。 白淨、溫和,還有那麼點軟弱,讓人不由得懷疑他是如何在這種世道中生存下來的,他的實力與強大簡直和個性成反比。 相處久了,他們漸漸開始了解,對方不是真的如此純淨,只是將許許多多的黑暗與悲傷累積在心中,不容自己潰堤──那是道硬如鋼鐵又薄如紙張的心防。 然後,戰爭開打。 一位對他來說非常重要的人在戰爭中逝去。 那時,青年的悲憤濃烈到,讓眾人以為他將第一次解開束縛,外露那陰狠的殺意。 結果他只是再度回到過去的溫和。 第二個重要之人也離開人世後,他們才知道,其實青年早就下殺手了,對象是他自己。 為了熬過一連串打擊,他抹殺自己真實的個性,成為完全不同的人。 所有人──包括他自己──都知道,他的時間已經永遠停留在那一刻。 從此他再也沒脫下過軍服。
「你要追他們的話,路程應該有點遠了。」耶來轉身準備藥品,想讓他至少帶在路上備用;要阻止他是不可能的,最起碼減低些傷害。 他接下藥品,抿了抿嘴唇,「……謝謝您。」 「我在救你的時候聽見羅雅說,你答應過她不會死。」耶來拍拍他的肩膀:「如果你真的這麼遵守諾言,那請你保全自己的性命,要知道有多少人會因為你的死亡而難過。」 他沒有回答,只是抬起頭來露出微笑,然後隨著傳送陣法消失。 醫療部長閉上雙眼。 「當年我們要你放下羅碧留給你的傷痛時,你也是用這個笑容來回答我們呀……你說,『你們』這兩個存在,真的有那麼大的差距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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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為好友與至親的墓擺上鮮花。 正垂眼悼念著過往時,一雙手從背後攬住她的腰際。 她不必回頭也知道來者何人;那個氣息,她太過熟悉。 「我就知道耶來擋不住你。」她勾起一抹自嘲般的笑:「來道別的嗎?」 「算是吧。」他低聲說,不願意打破這墓園的寧靜,「離開之前,『我』得跟妳還有她道歉。」 「道什麼歉呢?」她裝作不經意地問道,但心裡對於答案早已有數。 「對不起,一直把妳當作她的替代品。」他的語氣中含著歉意、悔意,以及更多無法細數的情感。 這句話很簡短,卻剪斷了這十二年來曖昧不明的相互依賴。 他們的關係一直都是如此,殘破、模糊,搭載著罪惡感所構築的橋梁,藕斷絲連。 如此是不可能描繪出任何結果的。 這是他們都清楚明白、誰也沒有戳破的現實。 直至今日。
環繞著的雙臂被放開。 墓園裡再度留下她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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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連載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