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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07/18 12:02:55瀏覽221|回應0|推薦2 | |
第三天傍晚,我們總算是抵達賢者所在的幽幻神殿,路途比我預計的更長。這讓我相當擔心水族和闇族,儀式竟然因為我而被耽擱這麼久。越靠近目的地,通訊用的水晶也漸漸不能使用,所以無從得知外界的狀況。 幽幻神殿跟奶奶的黎明神殿建築風格大致上相似,都是希臘式的莊嚴神殿,但後者如其名幾乎是亮色系裝潢,前者卻整個非常黑暗,建材本身就是黑色的。 門口站著一個蒙著面、判斷不出種族性別的侍者,他或她像是早就知道我們的來意,對我做出邀請動作。老爹本來要陪著我進去的,侍者卻伸手阻擋他,不知道是不是只有拿著預言資格的人才能進入。 內部走廊比外觀更加陰暗,牆上甚至沒有火把,唯一的光源只有侍者手上的油燈。如果我不知道這是賢者的居所和以及這裡叫作幽幻「神殿」,我第一眼就會認為這裡是地牢地窖之類的,住起來絕對不舒服。 賢者為什麼會想要把自己的家蓋成這樣呢? 忽然,領路的侍者在一道拱門前停下,示意我單獨走進去。廣大而幾乎空無一物的房間中央,一頂王冠靜靜地躺在石台上,有個人──正確來說是有個靈魂──跪在石台前,低頭做出懺悔的動作。 「狄咲風,十二年未見了,我一直在等妳。」 第二任永恆精靈王、賢者、彌宇,集這三個稱呼於一身的古老靈魂站了起來,轉身面對我:「妳準備好面對被預言的命運了嗎?」 我頷首回應,儘管很久以前風之殤就數度表示,我並不會喜歡自己的命運,我仍為此一路走到了這裡。不能否認的是即使經過這麼長時間的心理準備,我還是會感到害怕,但我已經不想再逃避了。 走向賢者的同時,我拿出從艾薩先校長那裡得到的黑色方塊要交給他,他卻對我搖搖頭:「妳不需要支付任何代價或繳交許可,妳那份預言早已有人替妳買單,我要做的只有重新複述……並且事實上,這也不是妳第一次聽見預言,雖然上次妳聽見時還無法理解其意義。」 「這是什麼意思?」我突然有某種預感,但腦袋運轉的速度還沒能理解出答案,賢者就替我解答了。 「十二年前,當妳母親帶著妳來到這裡時,她求取的不是她自己的預言。」他將那半透明的手指指向我,「她是為了妳的命運才會來到此地。」 「等等……所以……」既有的認知被打亂,讓我整個人處於打結狀態,「媽媽她並不知道自己會死?」 「她知道。」賢者不假思索地回答:「由『大預言』中聽見『銀鎖』這個詞時,她就有些半信半疑,得知妳的預言後,她的死亡便成為事實。」 左手的紋章發燙起來,幾條銀絲從繫在腰上的神器中竄出,勾勒出人的身形,那人先是向彌宇深深鞠躬後才開口:「這是我與希娜的兩個豪賭,我賭她會實現預言、成為銀鎖、犧牲生命,所以在羅碧逝世後寄宿到她身上,而非身為首選的妳。至於希娜的豪賭則是妳的預言不會實現,就算要她放棄見證未來的權利也無妨。」 「寄宿?首選?紋章不是只能傳給上任傳人的孩子嗎?」 「那是謊言,為保護傳人而留下的謊言,否則哪有可能保證每個傳人都有後代呢?紋章實際上是靠著自主意識選擇傳人,不過多半時候確實以前任宿主的孩子為優先,畢竟素質較好。」他一字一句地說:「妳會成為風之紋章傳人,並不是因為我先轉移到妳母親那裡。因果是相反的,我會在中途與希娜作伴唯一的理由就是妳那沒有定數的未來。」 看著眼前的賢者和風之殤的幻影,我欲言又止、不知磨蹭了多久終於重新找回聲音:「請告訴我,我的預言到底是什麼。」 精靈閉上雙眼,一根銀色法杖出現在他手中,隨著法杖發出光芒,他緩緩說出詞句:「穿越無盡時光,死亡精靈的詛咒再現,附體於歌頌者之靈魂,心力交瘁。竭盡對冰雪的呼喚,成果還尚未知曉,血色已見,生命之火熄滅不再燃。」 他睜開黛藍色眼眸:「妳會在阻止泠安以前被殺死,那就是預言中的結局。」 他沒有說錯,我確實聽過這段話。 那是非常非常久以前的事,我還習慣被那個人抱著、牽著的時候。天氣舒爽的午後,她總是會帶我到庭院,讓我坐在門口的台階上,看著她用舞蹈般的劍術颳起陣陣旋風。我有時會忍不住向她跑去,距離再近都沒關係,因為我知道她永遠也不會傷到我── 接著,我想起來了,她永遠從我眼前消失的那一天。 「媽咪又要出去?」她這段時間常常出門,所以我並不會特別因此感到寂寞,但我發現她今天沒有穿平常那個銀色戰甲,覺得有點奇怪。 「嗯,小希絲要乖乖待在家喔,聽奶奶的話,幫忙照顧弟弟。」她溫柔地拍拍我的頭,往門的方向走了幾步,卻又回過身子,緊緊將我抱在懷裡:「希絲彌亞,媽咪好愛妳,路理彌亞也是,你們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最愛的人,連爸爸都比不上……要好好愛護自己,知道嗎?」 她的聲音有點像在哭,我以為自己做錯事了,連忙說:「我會很乖很乖,媽咪不要哭!」 「傻孩子,媽咪沒有哭啦。」為證明這點,她對我露出笑容,像往常那樣,使我放下心來,「那我走囉。」 「媽咪掰掰!」 對了,那天……那天是我目送她離開,然後發生了什麼事? 跟我上次試圖回想母親時相同,夜生物的尖叫聲迴響在耳邊,極端的恐懼湧上心頭,逼迫我放棄。 「不要停止!妳不能永遠逃避這段回憶!」風之殤對我大喝。 我咬緊下唇,全力抵抗所有阻擋思路的事物。 媽媽離開後的第二天下午,奶奶代替不在家的父母照顧我們。 「希絲,妳先待在這裡自己玩一下,奶奶去幫弟弟換尿布。」她抱著耀風離開房間,並隨手帶上門,這裡成了只有我一人的空間。 「嗚……」她才離開沒多久,我的左手忽然傳來劇痛,下個瞬間我的視野被黑暗包覆。 『為什麼我們必須要犧牲?一切都是可恨的死亡精靈、該死的人類……他們能得到幸福,為什麼我們和我們的子民不行!?』 『把我們的同胞還來!把我們所愛的人還來!』 『不要,我還不想死!』 無數道哀怨的聲音對我大吼,年紀還小的我根本無法理解那樣的恨意和悲傷,更別提承受,心臟就像被抓住一樣,呼吸困難至極。 『七個元素和平共處的世界?別笑死人了,這樣的世界沒有和平!』最後的聲音來自有著淺綠眼睛的黑髮男子,他是我在黑暗中唯一能看清的人。 大概是終於到達極限,我的意識開始模糊,昏過去前只聽見奶奶驚惶的叫聲,以及雙眼閉上前在左手背瞥見的蜷曲紋路。 「全部都想起來了嗎?」 回到現實,彌宇神色哀傷地看著我:「希娜死亡後紋章馬上轉到妳那裡,連帶她進行封印時意外與紋章之力混合在一起的部份黑靈。妳年幼的身體和精神承受不住,自動選擇消除記憶以保護自身。」 「黑靈到底是什麼?」我相信眼前這個見證幻界所有歷史的永恆精靈一定知道,這個問題對當前的我們來說非常重要。 他嘆了一口氣,說道:「席地而坐吧,我會告訴妳全部。」 他講起那段我已經滾瓜爛熟的幻界創世史,所述並無特別之處。 「……這些,是大眾所知的故事。幻界有七個元素、人類是憎恨的對象……實際上,這些現實裡是有錯誤的。」他用手指比出數字七:「幻界最講求的就是平衡,妳想,這個單數有平衡的可能嗎?火與水、地與風、光與闇,那多出來的生命應該對應什麼?」 我是有想過沒錯,特別是這一路上感觸良多,元素不平衡的結果就是災難,但是照這樣推論,與生命對應的不就是…… 「沒錯,就是死亡。然而幻界並沒有能操縱死亡元素的種族,那麼我們是把什麼給留在創界了呢?」彌宇的眼神變得很冷,口氣也趨近零度:「人類,那是他們給自己的稱呼,他們原來的名稱是『死亡精靈』。」 他說,最初種族並沒有這麼多樣,精靈是最基本、最普遍的種族,唯一的能力就是操縱元素,其餘大多數種族都是來到幻界後經過數億年光陰分化出來。 為求平衡,死亡元素自然是不可少的,但畢竟是生命避之唯恐不及的事物,連死亡精靈自己都厭惡這種天賦。以此為由,他們取了「人類」這個新名字,捨棄原有的能力轉而鑽研科技,試圖奪走其餘七個元素種族的能力。 「這之後的事情妳也知道了,兄長寫下聖曲創造幻界,死亡精靈則自取滅亡。」他第二度發出嘆息:「現在生活在創界的人類已經不具備精靈的能力,其實可以說是全新的種族,但幻界人仍不可避免得將他們與當初的死亡精靈視為同族而憎恨。」 這樣來說開竅者確實挺無辜,只是在同一個世界誕生而已,卻要背上早在數億年前就斷開的恨意。 「興許是一下割除這麼重要的種族之故,幻界人的壽命相當長,曾經還有各族平均壽命以萬年起跳的時期……但這不自然,一點也不。於是世界終於開始反噬,好不容易被第一代傳人平定的世界再起波瀾,直到七之花成為暫時的解藥,然後又再重複……這是沒有止盡的災難,夜生物也是其中的產物。」 不止是世界本身就不穩定,還有死亡元素不平衡的問題嗎?環境如此險峻,也難怪傳人的地位被捧得這麼高。 「充滿恐慌的生活、沒有得發洩的恨意,終於催生出黑靈。」彌宇的語氣變得飽含痛苦與不忍,半透明的身體開始閃爍不定,忽明忽暗,「黑靈是幻界所有的負面情緒累積至一臨界點而化形,然而它最主要的核心卻是……最初,與兄長共同成為世界基礎的永恆精靈、我摯愛的同胞。對同伴深深的愛讓他們願意犧牲,卻放不下對世事的眷戀,更放不下恨與傷痛。我們並非全都是聖賢。」 這才是挪芙蘿伊要我注意的,所謂隱藏在死亡氣息背後的負面情感。 「黑靈造成許多悲劇,但怎麼樣都比不上我罪孽深重。」他轉身走到那頂王冠前方,「我早就知道如此,還刻意隱藏真相,因為對過去同胞的不忍而沒有阻止,才會造成今日的局面。」 永恆精靈輕聲懺悔:「我對不起這個世界的居民,也辜負兄長和同胞的期望……為什麼,這樣的我卻是唯一留下來的人呢?」 能夠回答的人,全都已經永遠離開了。
「請告訴我阻止黑靈的方法。」 不知道哪來的勇氣促使我提出這個問題,明明預言的結果是我會在成功前死亡,我竟不如意料中來得害怕。 「方法是遠在天邊,近在眼前。」代替彌宇,風之殤說道:「妳只需要找出這個問題的解答:『幻界聖曲‧終章是「什麼」呢?』,一旦妳明白,所有困惑都會明朗。在那以前,我暫時不再出聲。」 他說完便散去身形,再度回到原來的形態。 幻界聖曲的最後樂章……我只知道它是曾被彌宇反對存在的歌曲,並且唱了它的人都會死,這樣要從何推敲它是「什麼」? 「它是幻界中最強大的樂曲,兄長寫出這首歌時,我還不明白他的用意……但我相信妳會找到解答,妳其實已經很接近了。」賢者揮動握著法杖的手,永恆精靈的王冠便從石台上飛下,「最後一件事──首先,我要暫時把這個交給妳保管。」 王冠在空中發出金光,形狀漸漸縮小,變成一顆八掌大小的光球。 「妳正好有能夠存放它的東西,那顆鎮魂寶。」他對我伸手,我遲半拍才翻出寶石交給他,眨眼間光球就被收了進去,「當妳再次碰見兄長的……那位分身之時可以嘗試用王冠激起他的記憶。」 「分身!?」他指的是帶走希兒的那個「彌音」嗎!? 「這是最好的稱呼,我個人相信他和時間銘刻一樣是時空長久運行下來的意外產物,偶然塑造出形體。照理來說他應該擁有和兄長相同的記憶和思路,大概是成形得不太完整,所以徒留面容和力量。」他的語調輕快地有些假,「就我所知,他現在並不跟你們在同一陣列,但倘若他能改變陣營,那會是你們對付時間銘刻的唯一籌碼。」 他這麼說我就明白了,如果是時空的產物,確實有可能那樣自由穿梭空間,怪不得我們怎麼擋都擋不住,聯盟再怎麼戒備森嚴也無法阻止這等程度的開掛。不過泠安擁有的時間銘刻顯然辦不到這點,兩者不盡相同。 「找到答案吧,咲風、或是希絲彌亞。妳的預言雖然告知了妳的死,卻始終沒有說過妳失敗了。我期望妳能實現希娜口中的奇蹟。」 賢者說完這句話以後讓起先的那個侍者送客,我就這樣抱持著複雜的心情離開幽幻神殿,直到神殿消失在視線範圍前精神都處在恍惚狀態,老爹他們也很體貼地沒有多做詢問。
「關於那孩子,您聽見的預言還有一句吧?」在我們聽不見的地方,侍者對主人問道。 「是啊,但多說無益,也不知道是否會影響結局。」永恆精靈說道,「活了這麼長久,這還是我第一次有所保留,或許我也是打從心底期待著結局的模樣,要是這不曾落空的預言失準就好了呢。」 ──生命之火熄滅不再燃,以銀鎖之姿伴隨世界消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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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在傍晚抵達幽幻神殿,出來時理所當然已經天黑,我們只多走一個半小時就決定紮營。 「賢者的領地是特異空間,聽說常人不能待在那裡太久,一個半小時的路程應該夠脫離那個範圍了。」貓女老師說著彈指變出營火。 看著正在搭帳篷、處理食物的大人們,心裡仍舊沒有平靜下來的我問道:「我能去散散心嗎?」 「去吧,小心不要走太遠。」老爹馬上就答應了。 我慢步走進森林中,把賢者告訴我的事情全部重新想一遍。 我被預言會在這次行動中死亡,相信我會改變命運的媽媽犧牲性命換取這不過十二年的和平光陰,讓我有機會準備好再面對預言。換句話說,是媽媽的選擇把這個命運交到我手上,這是環環相扣的。 接著,關於黑靈的真相,賢者說那些是永恆精靈們的哀痛和怨恨,用民俗的講法就是怨靈那樣的存在。但這個怨靈是世界等級的強大和可怕,我小時候親身體會過的似乎還只是一小部份,泠安承受著其餘的全部嗎? 到底要冰冷到何種地步,一個活生生的人才有辦法與數億年的悲傷共存呢? 最後,彌宇提到彌音的「分身」不與我們站在同一方,代表希兒果然是被敵人帶走?要是她的紋章也被奪走那真的會非常糟糕,七之花的封印說不定撐不到我們與泠安決戰…… 「妳身上有種熟悉的氣息。」曾經聽過的聲音打斷我的思路,前一秒還在想著的「精靈」居然就這樣出現在我眼前。 有著彌音面孔的他不由分說地拉住我的手,用跟帶走希兒完全相同的方式將我拉入未知空間,我甚至來不及發出叫喊。 夜風吹過樹林,沒有留下任何蹤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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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連載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