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不去。

我有種前所未有的糟糕預感，我們不去阻止泠安會造成無法挽回的局面。

紋章沒有說話，卻不斷傳達出這個訊息：「聯盟有某種我們必須要去保護的東西」。

『那個東西在聯盟！』

『不能讓他接近，不行！』

穿越時空的無數細語在耳邊呢喃，不屬於我也不屬於紋章，類似的感覺我先前經歷過，那是過去的傳人們所留下的聲音。

風之殤，聯盟到底有什麼？

「……這個世界的心。」他總算肯發出聲音回答：「最初的傳人們以力量平定世界的騷亂後重新定下根基，那個根基目前就在那裡。聯盟這個組織成立以前，也有多位傳人為保護或轉移它付出努力。如果根基被黑靈之子給奪去，死亡氣息將能更輕易地崩壞世界。」

我們光是阻止現在的侵蝕速度就已經趕成這樣，速度更快還得了！

「看來不得不去了。」炎按著腦袋說，大家都受到相同的訊息攻擊。

「去哪？聯盟？能搶奪紋章的人就在那裡，你們不該自投羅網。」老爹完全不覺得這是個好點子。

「不去的話，我們現在就會被先人們的抱怨搞瘋。」我拉著他的衣袖說。

「我想他要奪取紋章也不會是一瞬間的事，否則他早就有機會把所有紋章一口氣搶走。」耀風加入勸說，「先讓我們走，詳細的有時間再解釋。」

「但我們要怎麼去？走地道花的時間太長，聯盟現在估計沒有辦法幫我們開『門』。」烈手插著腰問道。

「哈？這你也要跟著？」炎一臉詫異地看著雙生兄弟。

「廢話，雖然還不太確定是怎麼回事，不過我是鐵定要跟的啦！沒有紋章跟沒戰鬥力可是兩回事，我可以幫上忙。」烈理直氣壯地頂回去，「所以言歸正傳，我們到底要怎麼前往聯盟呢？」

「聯盟不主動開門，又不走水路的話，只有一種方法。」薩斯看向老爹跟班導：「由五級以上有能力的職員自行開啟傳送陣法。」

「我不確定我有沒有辦法帶這麼多人……」老爹皺著眉頭清點人數，隨即把眼神放到班導身上：「而坦伊他的狀況……」

「喂，我還沒有沒用到連個多人傳送陣法都開不起來。」

聽見這樣的回駁，老爹只好改口把話說完：「……他的狀況不能加入戰鬥。」

聞言，班導撇下嘴角，垂著眼掙扎了一會，才開口：「我保證我帶他們抵達聯盟之後馬上找頌麥爾和凱莉會合，他們會看住我，好嗎？我也不想才剛出院就再躺回去。」

少來，那天晚上過後我已經不相信班導知道明哲保身和愛惜性命是什麼，況且他這次再躺下去有沒有可能醒來還是個問題啊！我決定等會到聯盟要盯著班導直到他找到貓女老師他們為止，而且絕對要想盡辦法不讓他碰到泠安。

老爹應該也不相信班導的話，但他最後選擇相信班導那兩位朋友的看人能力，允許對方帶上三個人，他自己負責剩下五個──是的，隊伍還是八個人，一個不少，默這次想都沒想就說要一起去，因為希兒不在所以反而鼓起勇氣貼補缺少的人數嗎？

「那個……」背後傳來聲音，我轉身一看，塔吉善拿出一顆淡紫色的寶石交給我：「您們耗像要走了，窩一時之間拿不出什麼間別禮，這個是優鎮定作庸的寶石，咱們陣鎖術士有很朵，送您一個吧？」

「謝謝。」

我那時由於擔心聯盟的情況，匆匆收了禮物便同眾人站上傳送陣法離開。我那時萬萬沒有想到，這顆小小石頭在之後的旅程帶來多大功用，塔吉善又是對我撒了一個多大的謊言──

※

轉送的目的地是空無一人的警備部門。

「不出所料，緊急事態發生的時候這裡肯定是空的。」老爹摘下眼鏡，「不太能感覺出戰鬥的氣氛，他應該是自比較遠的地方闖入。」

我原來還想像一轉過來就會碰到戰場，這裡卻出乎意料地平靜無波，讓我鬆一口氣。

『坦伊！』兩個人齊聲大喊，頌麥爾主任和貓女老師快步走到班導身邊，然後一個用力拍上他的肩膀、另一個緊緊抓住他的上臂。

「你知道耶來跟我說你跑掉時我氣到快吐血了嗎！？」主任激動地說，連聲音都顫抖起來。

「早知道我應該親自給你下束縛陣法，你敢再這樣一聲不吭地跑掉試試！」貓女老師抓著班導的手浮現出一條條青筋。

被夾在中間的他只能露出苦笑，雙手向外攤：「你們說，我這還跑得掉嗎？」

他們這一抓住肯定是不會再放開的，聯盟的事情解決後，如果班導還是執意要跟著我們完成旅途，這兩個人大概說什麼都會守在他旁邊。

「話說回來，今天學校要上課的吧？你們怎麼有空跑來探望我？翹班？」他狐疑地看著兩位做事一向認真、肯定不會怠忽職守的朋友。

「誰像你一樣一天到晚曠職亂跑！昨天學校開過校務會議，艾隆亞校長評估情勢不穩定決定先停課，但沒有強制學生回家與否，願意留下來幫忙整修的學生相當多。維多利亞過幾天也會宣佈停課。」

「我就知道只有我們校長什麼都不會做的。」我聽見烈在後面小聲嘀咕。

這下更確信他們會加入隊伍這件事了，反正也不用顧慮工作。

「就拜託你們兩位看住他了。」老爹誠懇地說。

「放心，我們的攻擊能力雖然遠遠不及坦伊和您，但對於防禦是有十足把握的。」貓女老師說，她和主任同時放開押著班導的手，那瞬間數個陣法在他身周展開，形成防禦結界完全困住他。

「他自己是沒辦法從『葬魂丘戰役』活下來的，他完全不曉得該怎麼保護自己。」主任彈彈手指，幾隻看上去像是水晶做成的蝴蝶從他指尖飛出，排成某種陣型守在貓女老師的結界外。

這種程度的「保護」我看了都有點怕……應該可以放心把班導交給他們，憑班導的狀況絕對沒有機會溜掉。想想貓女老師維嵐大賽時還能在混戰的狀態下，一個個替為數眾多的學生做出防禦陣法，她說有把握就是有把握。

我們離開警備部門的辦公區域，伊潔馬上就透過紋章感應確定泠安的位置，他正在比較下層的地方，還有繼續往下走的趨勢……

「聚文殿，他一定是要去那裡。」薩斯一口咬定：「這個世界創世以來的紀錄都放在聚文殿，難保那裡沒有更重要的東西在。」

聚文殿不就是我們之前被那個醫療部長弄昏迷的地方嗎？回頭想想的確很有可能，那裡的氣氛整個就是神祕。

快步衝過幾條走廊，沿途有些聯盟職員看見我們，但他們大多都比我們更加慌忙，沒有留心注意這群人。

「我的天，你們出現在這裡做什麼！？」

終於有某人喊住我們，而且人未到眼球先到──帶著飛天眼球的情報部長滿臉惶恐地跑到我們面前，彷彿自己看到的是某種驚世奇觀：「我剛剛還以為我的眼線出錯了！能搶奪紋章的泠安‧波希德人在下面，你們這群傳人怎麼可能跑來這裡飛蛾撲火？耀陽，我建議你現在就解釋清楚！」

「這個嘛……」老爹皺起眉把視線移到我們身上，他還沒得到解釋。

「紋章讓我們得知他的目標，而傳人有義務要保護這個目標。」耀風按著右手背回答，基本上還留有紋章的傳人此刻都反射性地壓著紋章，從剛剛到現在他們已經從騷動變成灼痛，根本無法忽視。

「我明白您會說這是聯盟的責任，卡也加部長，」薩斯在對方回應前搶先說：「但紋章給的訊息再清楚不過，保護那個目標是傳人誕生在世上的目的之一。」

這個世界的心。

風之殤使用的詞彙反覆迴盪在我腦海裡，不管那個根基是什麼樣的東西，它都是無可替代的。

「嘖，我不是戰鬥人員，本來是上來避避風頭順便控制情報的……我跟著你們下去好了，你們不能什麼都不知道就衝進去。」他說，我們也沒有拒絕的意思，畢竟是真的需要情報，就這樣增加隊伍的人數。

「傷亡情況嚴重嗎？」一邊重新加快腳步，老爹開口詢問。

「幻界警備和醫療的大本營就在這裡，傷亡要是嚴重，這個組織就地解散也沒有人會反對！」卡也加翻了個白眼：「不過耶來有些擔心，要是情況再這麼維持下去，恐怕真的會出人命……敵人的攻擊力量太強、速度又太快，若是瞬間的嚴重致命傷，耶來使出渾身解數也改變不了什麼。」

「所謂的敵人……有開竅者嗎？」我小心地問道。

他挑眉回頭看了我一眼，「到目前為止沒有，主要是夜生物，等級很高的夜生物，沒辦法一擊砍死、有些還具有人型的那種。上次戰爭也有很多，但這次他帶來的似乎比戰爭時期的更強更耐打。」

一擊砍不死，還有人型！這讓我回想起維嵐大賽那些無法應付的夜生物，現在侵略聯盟的就是那些東西嗎？

「泠安呢？」伊潔忽然發問，這實在是個有些模糊的問句，因為有紋章感應這東西所以她肯定不是在問泠安的位置，基於朋友的立場關心他好像也不太對。

「他？他帶著夜生物大軍來勢洶洶地打進來，自己卻幾乎沒有認真出手，這讓我們又是放心又是擔心，他會不會是在保留體力對付……」他話說到一半便沒了聲音，似乎不打算告訴我們他的猜想。

越是接近那個古老的區域，就越能感覺到前方有場混亂的戰鬥正在進行。好幾個受傷的聯盟職員倒在地上，醫療部門的人員來回進行救援，到處都看得見夜生物的殘渣和餘燼。

當牆壁的材料全部被老舊石磚和樹藤代替，照明工具也由燈變成火把時，我們已經可以看見戰線邊緣，大批夜生物與比例懸殊的警備隊員互相廝殺。

「泠安不在這裡。」伊潔招出淨化之杖，率先清除離我們最近的夜生物，傳人等級的力量顯然還是有可能一擊把那些進階版夜生物清掉。

「那只代表他在更裡面的地方，我們最好快速通過這片混亂。」耀風提起劍衝進黑色之中。

薩斯在旅程中第一次把他的神器當成武器來使用，長春紋章的生命之書是一本寫滿咒術的厚重書本，唸咒就能發出各式各樣生命屬性的攻擊，有點像魔法師。

烈以陣法代替失去的武器，即使沒有紋章，曾經是傳人這點就讓他的陣法威力比任何火族人都強，而當他在繪製陣法的時候就由炎掩護，兩個人默契極佳。

默拿出他父親給他的黑針，以黑針為導體射出無數更加細小的黑針，殺傷力與其他人相比不怎麼樣，但是有讓敵人動作變得遲緩的效果。

穆修不斷打擊地面，弄出一道道牆壁來替我們防禦，或者是圈住敵人，讓我們更容易攻擊。他提供的防具也發揮了百分百的作用，夜生物根本傷不了我們。

「害怕嗎？」風之殤悄聲問道，「妳能夠感覺到全部……」

「怕也不能做什麼。」我揚起弓，對準那些令我深感恐懼的黑色生物，而在牠們更前面的地方，那人所散發的死亡氣息與我的靈魂共鳴著，如同他離去的夜晚。

我放開手中的銀色弓弦。

在傳人的通力合作下，艱難的情勢瞬間扭轉，更別提還有戰神般的老爹在這邊，這些高等級的夜生物也變得不那麼難對付。

由於我們的目的是追趕，大概清出一條路後就繼續前進，我相信聯盟的警備隊員沒這麼需要我們幫助，就如卡也加說的，要是這樣就不行了聯盟就地解散也沒人會抱怨。

情報部長領我們深入聚文殿，越往前走，我就越不覺得我們是在建築物裡面。磚牆逐漸沒入自然界的石壁和土牆中，螢光綠的水晶從各種角落「長」出來。卡也加要我們千萬不要碰到那些水晶，否則馬上就會被拉入幻界的「回憶」之中。

漸漸地夜生物和警備隊員的蹤跡也沒有了，我們卻依然沒碰到泠安。

「該死，他走得比我想像中還深。」卡也加咬著下唇說。

「想像中？我以為你能看見他！」老爹抓到話語中的不對勁。

「你以為這裡是哪裡？耀陽。」對方嘆了口氣：「這裡是聚文殿，遠在聯盟成立前數億年就存在的地方，我沒有那個力量跟權限看清每個角落，但我確信他的目標所在，我們只能盡力去追。」

聯盟成立前就存在？難怪上面跟下面的氣氛差這麼多，聯盟是後來才加蓋上去的。

「等等。」察覺到什麼的薩斯突然說，要我們停下腳步。

前方的轉角處出現了一道身影。

那是位留有金色捲髮的女人，她的雙眼在火光下有如灼燒的黃金，她身穿希臘式長袍，和彌音一樣帶有清世脫俗的氣息。

「妳是誰？」卡也加警戒地問道，疑問中包含不確定，就好像他其實知道問題的答案。

「我是……來幫助你們的人。」她把手放到牆上，在土元素一陣激烈的流動後，新的通道竟然就這樣被開好，「走這條路比較快。」

「我們怎麼能夠知道這不是陷阱？」

「你們沒有時間遲疑，我這是在避免最糟糕的情況發生，現在走也許還來得及。」她直視著卡也加：「你有我的情報，你已經臆測到了我的身分，這就夠了。」

即使這個人還是疑點重重，我們確實沒有多餘的時間考慮，最後仍選擇進入那條新通道，她也跟著行動。

新通路沒有火把，照明由那些螢光水晶維持，再加上伊潔那把神器，勉強可以看清腳下的路面（伊潔要是沒有特別使力，淨化之杖的亮度大概只跟蠟燭差不多）。

「妳看過我的畫冊。」她忽然走到我身旁說。

我有點被嚇到，遲一拍才回應：「畫冊……？」

「關於幻界創世故事的那本。在將它流到市面上前，我在上頭做了點小機關，讓我知道有誰讀過。」

她是指羅雅老師給我的那本陳舊繪本？記得那本書後面有個屬名……是叫什麼來著……啊，對了！

「妳就是挪芙蘿伊？」

她頷首承認，「挪芙蘿伊‧理蘿，那的確是我所使用的其中一個名字。」

「妳的字和圖都很漂亮。」我真心誠意地誇讚，接著問起有點失禮、但我很想搞清楚的問題：「不過，那本書是不是有缺頁啊？最後一頁和倒數第三頁中間有空白，而且連貫不起來。」

倒數第三頁還在說奇幻種族的新家被造好，最後一頁卻提到某個警告，某個作者希望讀者不要忘記的事情。

挪芙蘿伊思考一段時間才回答：「那不是缺頁，也不是疏失。那一頁的內容被某個人禁止了，他不希望太多人知道那頁所提及的真相，那明明就是對這個世界來說至關重要的事……妳只能跟他本人當面確認了，我認為他會告訴妳。」

「某個人是……？」

「這世界曾經的王，彌宇，似乎又被你們稱之為賢者。」她的語氣有點像是在賣關子：「我能介入的就這麼多，無論如何，接下來當妳面對黑靈之子的時候，請妳務必用心感受何謂死亡氣息，理解何謂死亡，並且看見那些隱藏在其背後的負面情緒。」

平時我應該要覺得她正在談論非常恐怖的事，此刻我卻能欣然接受。

就像是距離某個真相只有一紙之隔，照著她說的做，我就能突破那最後一步。

挪芙蘿伊造出來的路連接著另一條通道，這裡的水晶比先前我們在的地方多上很多倍，必須很小心地跟牆壁保持距離才不會碰到。

「前面就是目標所在，我就不干預你們了。」她往後退回黑暗的道路中，下個瞬間氣息便徹底消失不見，跟彌音離去的感覺類似。

「她說的是真的嗎？」老爹轉頭向情報部長確認。

「沒錯，前面轉過去就是目的地，她沒騙我們。」卡也加深吸一口氣，像是在做心理準備，「快走吧。」

加緊腳步，當我們終於跑到他所指的地方時──

空氣中只有令人作嘔的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