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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07/07 15:59:28瀏覽313|回應0|推薦7 | |
班導差點喪命的那晚與現在重疊在一起。 圓形的空間全都是鮮血,一個黑髮的女人躺在這片血泊之中,她的雙眼已經被利器破壞,幾乎看不出容貌,四肢和身體佈滿傷痕,心窩要害則成了一個血窟窿。 和班導一樣,她經歷了悽慘的殘殺。 和班導不一樣的是,她早已沒了生命跡象。 「騙人……」老爹不敢置信地跪到地上,站在他旁邊的卡也加得用雙手撐著牆壁才能維持站姿,「斬夜……」 「我就知道他是在保留體力對付斬夜,她保管著世界基石的鑰匙──鑰匙跟她的命是綁在一起的!但我怎麼樣都不敢想像斬夜會輸,怎麼可能!」卡也加近乎失聲地說著。 我們先前都見證過斬夜的強大,那根本是無法估計的等級,當時的泠安也完全不是她的對手,現在卻…… 「泠安在哪?」伊潔問道,咬字清晰地彷彿她此生最關心的就是這件事,「紋章連結斷了。」 「那邊,應該有道暗門,聯盟首長和世界基石就在那裡面,」卡也加舉起顫抖的手指,指向我們正前方的牆壁:「估計他已經開始強制施行基石的轉移儀式,這個儀式一旦開始就再也沒辦法停止了,已經太遲了……」 我們好不容易趕到這裡來,等待在前方的就只有絕望嗎? 想到這點,無力感無法防範地襲來,我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一步,卻正好碰到水晶,反應過來時已經來不及了。 浮現在眼前的,是同樣的圓形空間,這時還絲毫血紅都沒沾上。 斬夜‧玄璧站在正中央,雙眼直直地盯著前方的通道,定氣凝神等待著即將到來的敵人。 『鏗!』 掏出小刀,迅速斬碎朝自己射來的冰刃,她對著來人說:「你比我預期得還心急。」 「我這次不會像上次那樣狼狽了。」泠安踏進圓形,手中握著水漣靈,它的刀鋒已不再是冰色,半把劍幾乎被染成墨黑。 「你是說……」這幾個字的尾音都還沒消失,她的身影瞬間移動到他眼前:「你動用銀之風的步伐仍贏不了我那次?」 泠安微微挑高眉毛,略顯驚訝:「原來妳也會。」 「我曾經有個非常要好的朋友,他生前是銀之風和聯盟警備部門的驕傲。」斬夜不疾不徐地說,與對方交鋒的刀刃沒有停過。 「再怎麼驕傲,都改變不了他戰敗而死的事實。」他說著擊飛她的小刀,「妳同樣要面對這個事實。」 「如果我不願意呢?」她很快又補上一把新的武器,回擊的節奏一點也沒慢下來。 「不管怎麼樣,妳都會被我殺死。」泠安面無表情地回答。 「你的劍刃沒有目標更沒有背負,這樣的你終究會失敗。」 「敗者說這種話是沒有說服力的。」 接著便是沒有對話的戰鬥,速度型的兩人在數分鐘內閃躲與進攻了無數回合,斬夜成功傷到泠安許多次,泠安也回敬她不少傷痕,劍術與陣法交織,以普通人永遠無法跟上的節奏譜出殺戮的樂章。 「對了,妳想知道銀之風當年為什麼會被滅族嗎?一個如此強大的種族,是如何輕易被滅亡的?」他突然說,這句話令斬夜分神了一瞬間,腹部立刻多出一條傷口,「銀之風是……十幾年前那場戰爭的預演。」 他用冰冷的口吻解釋他的父親如何和開竅者聯手,將黑靈的憎惡氣息導入銀之風的據地,外界都以為是開竅者動手殺死他們的族人,實質上是銀之風被蒙蔽心智的戰士們親自揮刀弒親。 聽見這樣的真相,即便是斬夜也不禁為之動搖,不只是那位摯友,她在銀之風有太多羈絆,都在那夜被無情地抹去。 泠安沒有浪費這得來不易的空隙,他在轉眼間奪去對方的雙眼,這無疑是一大創傷。斬夜是不需要視覺仍能戰鬥的精兵,但這不代表她能完全無視這個傷害,那第二次的空隙又讓她受到許多重擊,形成可怕的骨牌效應。 「呵……看來我這樣是很難阻止你了。」她抹去嘴角的鮮血,招出一把軍刀,直接插在地上。 「妳總算要放棄了嗎?」他低頭看著已經半跪在地上的她。 「對,也不對。」她忽然握緊刀柄,朗聲唸道:「夜曲,以斬族之榮耀,粉碎一切阻礙!斬族禁咒,解封!」 說時遲,那時快,那複雜而美麗的陣法擴張開來時,泠安根本無從閃避。 恐怖的白光填滿整個空間,所有的力量全都往此地唯二的兩個活體──泠安和斬夜自己──發出攻擊,一時之間發生了什麼事,誰都不知道。 當光芒散去,斬夜早已倒在地上,泠安也傷痕累累地拄著水漣靈,看起來受到的波及並不小。 「可惜,黑靈和時間銘刻的力量還是略勝一籌。」他把劍插進她的心口,粉碎了血腥的畫面。 我原本以為看到這裡就該清醒,另一段畫面卻緊接著出現……不,那稱不上是什麼畫面,只是一個和泠安有著同樣髮色的青年在黑暗中哀傷地唱著歌。 「安息吧,忘卻曾經的悲傷,忘卻曾經的美好,把它們都放下吧。 安息吧,忘卻山谷中的舞蹈,忘卻嘈雜的爭鬥,把它們都放下吧。 好的,壞的,什麼都不要帶走。 安息吧,安息吧,我的朋友。」 回過神來,我已經把這首歌一字不差地唱完,大家都在盯著我看。 「妳……怎麼會知道這首歌?」卡也加抬頭看著我,「那是風族的古語,很久以前就失傳了,現在應該只有莉莉絲解得出語意……」 我剛剛用的是另一種語言嗎?我自己都沒有察覺,也能完全明白歌詞的意思。 「那究竟是什麼歌?妳唱的時候死亡氣息變淡了一瞬。」默睜大眼睛問道。 照字面的意思來看,那首歌可以被歸類為安魂曲,因為是安魂,所以可以減少死亡氣息?好像說得通,又有哪裡怪怪的。 「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我感覺裡面有什麼要出來了。」薩斯目不轉睛地盯著卡也加先前指的那面牆,我們也紛紛戒備起來。 薩斯說的沒有錯,自他發出警告,不過幾秒鐘的光景,水漣靈便由牆內劈開暗門,水之紋章實體的主人滿身鮮血地站了出來。 他先是看了看這些拿著武器對準他的人們,然後勾起笑容。 那種能把人打入寒冰地獄的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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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泠安!你到底為什麼要做這些事!?」伊潔的大喊率先突破僵局。 「哪些事?妳是指竊取時間銘刻、奪取紋章、破壞學校,還殺了坦伊和這女人之類的事情嗎?」他用輕挑的語調反問,像是這些對他都無關痛癢。 「你沒有殺死坦伊老師,他被救活了。」我不確定他曉不曉得希兒是水之紋章靈體傳人的秘密,但他顯然一直認為班導那天晚上就被他解決了。 我看見有某種情緒流過他眼底,不過只是非常短的一剎那。 「他是死是活都跟我沒有關係,我只想達成我的目的。」他二度環視四周:「而我猜,你們是想阻止我了?」 「廢話,你以為你幹了這些好事還能全身而退嗎!?」烈火氣很大地嗆聲,對此,泠安僅是回給他一個輕視的眼神,連動口都省去,完全不把連紋章都沒有的他看在眼裡。 「!?」 泠安高舉武器,擋下那枝差點命中他的銀色箭矢。 「我們無論如何都要阻止你。」我的語氣沉穩得連我自己都覺得驚訝,手中揚弓的姿勢沒有改變,第二枝對準他的箭矢很快成型。 「沒錯。」伊潔站到我身旁,將淨化之杖指向他,眼神十分堅定。 泠安什麼也沒說,他舞動的劍尖已經說明了一切。
『吭!』 他的第一擊被穆修的土牆接下,發出沉悶的聲響。 趁他還沒拔出武器,炎迅速補上熊熊烈火,打算就這麼用高溫包覆他,卻驚訝地發現這招完全沒有用,火焰閃現沒多久就消失無蹤。 「該死──他拿從烈那裡奪走的力量來擋我。」炎忿忿不平地說。 「這不是代表你的攻擊完全不會生效了?」薩斯發覺這是大大的不利。 「對,恐怕光之紋章的能力也會被他抵消吧。」 他才這麼說,伊潔所送出擾亂視線的光幕就被闇之紋章的黑幕包覆,一點干擾的效果都無法達成。 頂替陷入僵局的傳人們,老爹帶著他的阿拉伯刀正面跟泠安對上,火之紋章的力量無法完全壓制炎狼之火,加上老爹本身也不是省油的燈,短時間撐著應該沒問題。 面對泠安的速攻和不斷變換的位置,他幾乎沒有多少移動,每次都固定只有一隻腳移位,盡量不改變自己的位置和姿態,防守的刀也只有些微的角度變化,卻一劍都沒有漏掉。至於攻擊,他的出手次數同樣相對地少,但每刀都強而有力,泠安必須加上其他能力輔助才能阻擋──斬夜在他身上造成的傷害大大地絆住了他的動作。 見狀,其他人盡力扔出攻擊,在老爹纏著他的當下他也很難一一用相反或相同的元素來阻擋。不過即使他的處境看上去如此艱難,他仍不像是處於下風的樣子。 我看向到現在仍遲疑著沒有出手的耀風,從剛才觀察老爹和泠安的戰鬥方式就可以肯定,一味想著要增加他永遠都達不到的力量、本身又是速度型的他,若繼續堅持己見是絕對無法更上層樓的。 這時,他垂下了劍刃。 「姐,妳應該會增強戰鬥力那類的歌曲吧?」耀風回過頭,他的表情很平靜,讓我猜不出他的心緒,「請妳唱那種歌曲,對我使用送音。」 「……好。」我還不清楚他要做什麼,但總覺得有什麼事情要發生了。 耀風和我退出前方的戰線做準備,雖然傳人有一半以上的攻擊被抵消,憑著人多的優勢目前還算跟泠安打得勢均力敵,所以我們暫時可以放心地到後頭來,反正我這種薄弱的遠程攻擊在這種戰鬥中沒什麼作用。 全看耀風要變什麼把戲了。 羅雅老師教過我各式各樣的戰鬥輔助曲,我從中挑出節奏最快速的一首,在腦中把旋律確認幾次後,開始全神貫注地操縱風元素。 這次送音和先前不同的是,施加的對象將進行高速移動,如果他達到班導那種等級更不得了,這可大大違反送音成功的條件──目標必須保持在小幅度移動甚至不動的狀況。 耀風提議透過紋章連結來進行,我和他身邊的風照理來說是最相近的,我們是風之紋章的一體兩面,再也沒有什麼元素聯繫能比這更牢靠。 「好吧,希望這個點子可行。」深呼吸,我調整好節奏:「準備好了嗎?」 「我這可是在等妳呢。」他擺出隨時能衝出去的姿勢。 「那就──開始吧。」
銀色的身影從後方一躍而出。 反應夠快的老爹千鈞一髮地閃過泠安的斬擊,隨後立刻退回後排戰線,讓那個突然插隊的人能大顯身手。 耀風單手持著疾風斬,左手被旋風包圍,再度展現那宛如舞姿的劍技。 這回,他每次揮劍都比先前更乾脆,不再多跟敵人僵持,哪怕只是一微秒都不做多餘的停留。配合著送音,此時此刻除了歌聲外什麼都聽不見的他進入極度的集中狀態,能夠輕易捨棄那些多餘。 他揮劍、抽刀,在無數次出手間慢慢調整角度,漸漸地劍刃居然逼近泠安的身體,得手的機會不斷拉高。 隨著他的動作越來越精簡、流暢,他的速度也更加上升,差點就能達到班導那種境界……不,他的速度還是沒有班導快,敏捷度卻是班導的兩三倍。 那才是真正銀之風的步伐、銀之風的優勢。 若對手是其他人,恐怕早就被這種技巧給唬住,不過作為班導的徒弟,泠安對於銀之風的招數一點也不陌生,到目前為止都算是從容應對。 耀風知道這件事,他不會沒有預測到,更不會傻到單純把泠安拿來當他進步與否的測試。 換句話說,他還有沒拿出來的秘密武器。 一個他比劍術更有把握的秘密武器。 開始戰鬥後,他根本沒動用到的那隻左手被握緊,旋風瞬間消散。我原本還以為他要改回雙手持劍的戰鬥方式,沒想到那隻手沒幾秒又重新張開,纏繞於之的不再是風元素……至少不是單純的風元素。 那是火焰,流動如風的銀色火焰。 他將左手迅速撫過劍身,火舌竟隨著這個動作攀上刀鋒,整把劍被銀火包圍,攻擊力馬上增高不少。 「居然把紋章的風之力和能夠與紋章抗衡的炎狼之力相融合……小耀真的是一個很聰明的孩子。」老爹感嘆地說。 要不是我現在忙著唱歌和專注,我一定會跟他說,耀風這才不是聰明,他只是遵照你們的訓誡:好好發揮自己的真正優勢和專長。他遺傳到這麼強的炎狼之力,如果只顧著銀之風的部份,那不是太笨了嗎? 閃躲劍刃、閃躲帶著旋風的劍刃和閃躲帶著火焰的劍刃是完全不同的事情,就算是泠安也無法立刻調適,動作馬上減緩許多。 劍首一挑,兩人身周馬上被似風之火包圍,風與炎狼之火都不是泠安可以掌握或抵消的元素,耀風的攻勢更沒有慢下來的跡象,情勢對他相當不利,他一時之間陷入窘境。 一時之間。 「不要小看黑靈。」他淡淡吐出這幾個字,下個瞬間一切都變了樣。 黑暗以他為中心向外擴散,包含著刺骨的寒冷,緊緊束縛住每個人,那股寒意直達心臟。 『為什麼──不要──』 『這不公平,這不公平!!』 『毀掉這一切,毀掉他們不應該有的一切!』 憎恨與絕望滿溢的尖叫聲佔據我的腦袋,這明明應該是相當痛苦的感覺,某種不屬於我的懷念感卻悄悄滋生,這份情感在說著,那永無止盡的恨意才是我該擁有的思想。 我想起挪芙蘿伊給我的忠告。 這就是所謂隱藏在死亡氣息背後的負面情感?這就是黑靈的樣貌嗎? 「我隨時可以把你們全殺了。」 聽見這句話,我強迫自己抬起頭來面對他,卻捕捉到綠色眼眸下那一閃即逝的悲傷,短暫得像是錯覺。 他最終仍然什麼也沒有做。 什麼也沒有做。 手指一彈,他開啟跟聯盟的「門」一模一樣的東西,二度從我們眼前離開。 束縛住我們的黑靈隨之消失,那些莫名情感和心頭上的壓迫也一同解放,我理應感到舒暢,卻被自己的想法絆得久久開不了口,我一直想著泠安最後說的話。 我不覺得那是種威脅,他的口吻與其說是恫嚇,更像是嘆息。 ──來自於最深刻的疲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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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連載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