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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02/24 09:06:00瀏覽511|回應0|推薦7 | |
我聽不到了。他說。
現在呢﹖她說。 還是聽不到。隔幾秒鐘後﹐他又說了一次﹐而後﹐又說了一次。 怎麼辦呢﹖她現在開始知覺到﹐她說的並沒有傳過去。他繼續在那邊﹐每隔幾秒鐘就說一次﹐還是聽不到。實際上﹐她也聽不到另一邊﹐他說著的﹐除了還是聽不到﹐此外﹐就是零亂的雜音﹐像是電視信號斷了的白色雜訊﹐閃動而低微地吵雜﹐但完全不能夠聽出任何字詞語音。過了一陣子﹐連他反覆說著的﹐還是聽不到﹐都開始漸漸降低音量﹐逐漸地溶入了四週的白色雜訊。 他們說了些什麼呢﹖在訊號失去意義之前﹖她清晰地記得某些重要性。是的﹐對話是有某些重要性的﹐她不能明確地記得那些語句了﹐在心情混亂的洪流間﹐短短的一兩分鐘前的對話﹐這時﹐就像已經穿越了幾個世紀那樣地久遠﹐時間因為情緒的零亂而倏忽地加重了濃度﹐像迷漫但快速昇起的濃霧﹐黏滯住四週從固態溶化為流體的景致。 ....secret....不能夠.....聽不到.......。她開始質疑耳機裡流過來的一些斷續語句﹐濃濃的白霧現在已經升到桌面的高度﹐她稍許驚慌地轉過頭﹐看見牆邊的白霧開始爬上窗格子。陽臺外頭經常佔據著的兩隻鴿子驚惶地展翅逃逸飛離﹐窗櫺上結出汗珠似的水汽。她記得曾經有人告訴過她﹐在濃霧中﹐迷失的旅人﹐往往會不自覺地在荒原中環繞著順時鐘的同心圓圈﹐逐漸擴大的同心圓圈﹐無論他們如何努力地去走一直線﹐生理上某種本能的意識﹐會引致這樣同心圓的錯覺。她是靜靜地坐著的但意識中她看見自己站立在夢土的濃霧之中﹐風聲偶而會刷過她的耳鼓﹐她可以感覺到低氣壓貼近身體﹐手臂上感覺到悶悶的陰鬱。 聽不到了。她聽見自己說著﹐聲音像是環繞著風眼﹐環繞而擴散﹐以同心圓圈的方位轉動著逐漸流遠。而曾經有些重要的對話﹐都聽不到了。那些沒有說出來的﹐有些沒有說完的﹐有些沒有說清楚的﹐具有重要意義的一些對話﹐現在像是濃霧裡的枝葉一樣﹐她知道他們是伸展著蔓延著的﹐但此刻的濃霧已經掩蓋所有的形象與意義﹐甚至於意義的可能性。她看見升起來的霧氣吞噬她的身體﹐現在整個室內都已經瀰漫著﹐窗外的光線轉變成明亮的光暈﹐幾乎像是半透明的信封在聚光燈前﹐真相在信封裡面﹐幾乎可以知覺但已經是完全不可能傳過光暈。 聽不到了。她感覺到喉嚨裡某種模糊的移動﹐但聽不到什麼。從裡到外﹐她所感覺到的只是完全是濃稠而黏滯的水汽﹐她感覺到身體上升起緩慢陷入的冰涼﹐像是溶冰的水池﹐水位漸漸移動而後漫過浮游著的一個身體。她記起自己曾經驚慌地恐懼過﹐像是回到久遠的幼年﹐某一次﹐或甚至不止一次﹐因為固執的自信而在老家附近走失。她記得堅持不哭泣的困難﹐喉頭結著混凝土那樣的固執並不能稍許減少失路的驚恐。此刻她再次記起那樣的對於方向的迷惑與對周遭世界之廣漠與陌生的不能理解。然後她感覺到意識的漂浮﹐在一種無聲的凝滯之中﹐沒有聲音是一種極至的孤獨。她便開始理解吳爾芙﹐理解她的驚惶。還是聽不到。她最後一次聽到那句話﹐或者僅僅是意識到自己聽到﹐便也知覺到﹐並不是所有的訊息都是隔絕的。她在白霧掩蓋過眼眸前﹐聽見自己說著﹕是的聽不到﹐是的。像同心圓的漣波一樣﹐她意識得到這一串語音以順時鐘的圓圈環繞而擴散開去。 223/200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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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