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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象--市井(25)
2008/02/25 22:52:08瀏覽550|回應0|推薦6
這天我跟一位分析師吃飯。這是我每週免不了的厭煩事﹐但我必需開這樣一個大門﹐即使只是一種姿態。因我經常與新的分析員面談﹐這是我對財務金融市場的一個持續認知的最快方式。另一面﹐也對自己集團中的分析員﹐有一種警惕作用。我可以隨時改換﹐走向或是人員都一樣。這個世界很冷酷﹐起落是很平凡常見的事。而最可笑地一面是﹐這一切都全繫於個人對於假象世界的直覺。

此刻﹐某君正跟我說著直覺這一回事。先前﹐在我們叫了咖啡之後﹐他照例先拿出一疊報表和彩色圖示﹐開門見山地把過去幾年分季的投資回收率和風險﹐先簡單地廣告了一遍。他很自信也熟練﹐想必這樣的彙報是很駕輕就熟了。

但是﹐在所有的財務報表與技術分析之外、之後、之上﹐個人覺得呢。他有力地頓一下﹐強調地說。一個分析員的直覺是最後也最重要的判斷依據。你對現況與前景﹐直覺上是否覺得穩健﹐或是疑惑、擔憂﹐你必需在下意識裡去捕捉這個直觀﹐然後再去找尋這個直觀的原因。你為什麼在沒有明顯外在因素之下﹐覺得不安呢﹖或是感知一種山雨欲來的變動﹐或是一種沉重﹐或是一種輕鬆。我是很信任這個直覺的。而過去這幾年﹐我的直覺﹐當然﹐是在審視其他各類的分析之後﹐我的直覺經常給我一種預警﹐有時正面﹐有時負面。

如果哪一天﹐你發現這個預警﹐純屬情緒﹐而不反應對於真相的直觀呢﹖我沒有太多期望地隨口問一句。

那麼﹐就是我退場的時刻了吧﹖他朗笑著。顯然並不期望這是可能的。

我的解釋呢。我很冷淡地說。是這樣的。如果你經常需要依賴分析以後、以外、以上的所謂直觀﹐來提醒你﹐先前分析的結果可能有所缺漏或誤失﹐那麼顯然你的分析系統是不完整的。我寧可你去尋找和修補這個系統與分析上的缺失﹐而不至於需要依賴不能夠記錄與衡量的直覺。

那場小談後來草草結束。蠻有名的分析師﹐當然不高興他的推銷伎倆﹐對我是失效了。訕訕地顧左右而言他﹐反覆再強調﹐他們使用的分析系統是與其他業者相當而且可能有過之而無不及的。

他走了以後﹐我 call 了妹來吃中飯。她高興地建議吃韓國烤肉。
我先到﹐叫了炭烤小肋排﹐又幫她叫了蚌殼豆腐煲﹐自己叫了石鍋飯。她穿一身時鮮的運動服﹐小跑進來。活潑地搖手招呼小妹﹐叫了甜梅酒。妳忘了叫這個。她笑著說。

我跟她說起先前的面談。她大聲笑起來。這很兩難的﹐不是嗎﹖她擠了一下眼。財務市場是個流動的現象世界吧﹖你以前這麼說的。真相從不停頓﹐你捕捉到一個印象時﹐新的變動甚至危機已經在某處發生﹐此刻的印象已經是遲暮的了。好可憐的﹐股市﹐永遠是個遲暮美人。甚至於是個不斷變形的神話怪物。

我苦笑了一下。有些話是許久以前談起的。她就有那種﹐想記就記得﹐想忘就記不起的選擇性記憶能力。

這樣的理解﹐很難嗎﹖她現在皺眉了﹐思索著。我以前就始終不清楚男人的真相。愛情﹐流於自己去建構的想像罷了。這比股市還悽慘吧﹖她端起酒杯遞過來﹐青翠的梅子在酒液中間搖動、浮起又落下。

我也就是啜了一小口。好甜呵。我說﹐她就搖動地笑著。這是一種蜜甜的酒汁﹐因此酒精的味覺是完全遮掩了的。

其實﹐我只是不喜他的傲慢罷了。我說。明知道她也不是很專注聽著的。
但我還是繼續著說。不是說他對自我的自信。而是說﹐他並不能承認﹐這個流動的真相的事實。這個印象世界的事實。就算直觀、直覺﹐對於這個流動的印象世界﹐也是落後的、遲滯的。你必需承認以後﹐才能夠理解這個世界上不能夠掌握的風險。你必需先就接受這個基本的風險性﹐才能夠不至於昧於獲得的多少﹐而不能理解這個印象流動的世界裡﹐失去與受傷的命定性。只是這樣了。他甚至於不能夠理解到自己的傲慢的可能性。

很可悲呵。她現在翻動著小肋排﹐並不是很專心地聽我說話。烤肉的焦甜氣味﹐漫漫流動浮散。你知道嗎。她繼續無心地順著我的思路閑聊。我跟東東來這兒吃了那時新上市的和牛烤肉﹐貴啊。不過真是嫩的。記得前一天﹐某某企業 IPO 吧。爆漲得不能了。我們公司幾個小姐上班偷看股市﹐都羨慕得眼紅了。小老百姓、死老百姓的﹐誰配得到那種股啊﹖只有眼紅的份的。她抓了一片生菜葉﹐抹了高麗辣豆瓣﹐開始夾烤肉片。那也是你說的流動的印象式真相吧﹖那支股那麼樣狂飆﹐後來呢﹖又不知道怎麼死的了﹖

那時東東怎麼樣﹖我憂鬱地問。這一件事﹐我是一直一籌莫展了。

嗯﹐很高興的。還是他請客的。她咬了一口﹐右頰鼓起來﹐一面嚼動一面斜著美麗的面孔回憶。她這樣的動作常是在有意與無意之間的﹐她知道﹐於她那是一個動人的角度。說他有資金了﹐可以開畫廊了。你知道的﹐這件事他夢得很久了。

沒說起誰投資他的畫廊嗎﹖

沒。她嬌氣地拉長了語音。此刻臉頰上浮起艷紅。只是興奮地說起要跟朋友去歐洲旅遊﹐看博物館和美術館裡誰誰的真跡。說起將來畫廊也賣一些石印和海報什麼的。很興奮的。

他也是看不見風險的。我有些黯淡地理解。

是啊。她再次斜著頭、作思索態。這世界上﹐就有些人是依賴夢想渡日的。

或者。我們都或多或少是這樣的。

誰這麼說的﹖在夢裡做夢﹖

我放下筷子﹐記起不久前在西歐的大城市出差﹐古意漾然的紅磚美術館對面﹐不遠處就是燈紅酒綠的賭場酒店。年輕的遊人在街邊與河渠邊參差聚散﹐我路過是可以明顯地嗅溫到飄浮的大麻煙氣。記得在那個夜晚的河渠邊曾經想起東東﹐覺得他在那兒會是很投入很快樂的。他甚至會到河渠間的紅燈區裡去擺上畫架寫生吧。我確實見到秋風的寒意間﹐一個女子的畫者那麼在一座小石橋上搓著手﹐畫著河渠上反映的紅綠燈火。東東會是很投入的。我那時就是那麼想像的。

2/25/2008
( 創作小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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