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包哥哥要結婚,身為唯一的弟弟,他被爸媽要求用哥哥從小到大的照片製作投影片在喜宴上娛樂親友.

我陪他看哥哥小時候的照片,因為年齡相近,許多照片都是小包和哥哥的合照. 我邊看邊笑他倆小時候的可愛拙樣,突然在照片的背景中發現一樣眼熟的東西,我不禁驚叫出聲: "你怎麼有這個??????!!!!!!"

那是一台爸爸從美國玩具反斗城買回來的小車子,在當時的台灣很稀有: 小孩子騎在上面用腳推動,有黃色的方向盤,紅色的手排檔和坐墊. 車頭的兩個圓槽,印象中原來有一男一女兩個小玩偶在那裏,但是有記憶以來他們早已不見,兩個洞就像缺了門牙的嘴巴,空空的不甚美觀. 更讓我懊惱的是,我連小人的模樣都不記得,大概是更小的時候弄丟的,後來搬了好幾次家,也就更不可能找到了. 手排檔的底部有一條細細的縫,讓手把可以前後移動,小時候很愛公車投票機和自動販賣機,車上這道縫隙被我想像成投幣口,常常把家裡銅板有進無回的往裡丟,車子拎起來因此匡噹作響,沒有人知道裡面藏了不少零錢. 車後有個黃色的拉門,拉開是坐墊底下的儲藏空間,只要塞得進去的玩具,都會被我載著滿屋跑.

小時候留下來的玩具不多,但是那台耐騎耐操簡單好玩的車一直在家裡,小我九歲多的妹妹玩過,幾年前才出生的弟弟也騎過. 然而在他們的童年裡,玩具的選擇比我多得多,玩具反斗城在台灣開店後,妹妹的各式豪華車種一度占據大半個客廳,我的小車相對臨幸機會不多. 後來弟弟接收了妹妹的車庫,加上他自己的新車,那輛小車更顯得老舊寒酸,最後就在我出國後,慘遭掃地出門.

我很喜歡那台車,但是從來沒有向外人提起過,因為不覺得有人會知道我描述的車是什麼樣子,也不會懂騎著它四處探索的快樂. 我和它共享的童年,就這樣沉在記憶深處,直到我看見五歲小包身邊那台一樣的車.

更過分的是,那兩個小人端端正正的坐在車頭,一個都沒少.

我一方面驚訝這樣難得的巧合,一方面像小孩子一樣嫉妒他的車有小人. 逼問了半天他怎麼有那部車,他也說不出個所以然,只知道車子從小就在,不知道爸媽甚麼時候在哪裡買的,再問為什麼他的小人沒搞丟 (因為不服氣自己比較會弄丟東西),他白我一眼: "開玩笑! 小時候亂丟玩具我是會被爸媽修理的!"

他在法國羅亞爾河附近的小鎮出生長大,爸爸是小鎮藥房老闆,媽媽是德文老師,家教非常嚴謹: 從小飯沒吃完不准下餐桌,十五歲前只在生日派對上喝過汽水可樂,離家上了大學才開始吃麥當勞漢堡王,爸媽打電話來,會在掛電話前尊敬的祝他們有個愉快的晚上等等.

我這個土生土長的台北小孩反倒比他自由浪漫,從小爸媽非常無為而治,沒有所謂的家規,難得開伙也是誰先上桌誰先用,汽水可樂各式冷飲自己買,滿街路邊攤速食店隨意吃,跟爸媽說話也沒個父/母慈女孝的樣子,完全是集他的大不可和大不敬於一身.

大學的時候,小包原本想副修德文,到德國當交換學生,然而媽媽從小教導的德文卻沒讓他通過考試,失望之餘誤打誤撞的選了中文,遠征中國一去三年. 繞了一圈,再到德國唸碩士時,用的卻也不是德文,而是英文,最後因為這樣,來到了倫敦.

我的聯考志願表,落點範圍內填的幾乎都是英文系,唯一的例外只有一個: 因為第四志願填了某校英文系,想想同校法文系聽起來也不錯,不如填一下 -- 反正中獎機率極低,自己填了開心就好 -- 誰知道一毛錢買樂透還贏頭獎,好死不死就中了法文系. 放榜的時候我傻在那裡: 啊不然法文是長怎樣? 我幹嘛無聊到去卡個法文系在那裡? 圈圈叉叉點點點......莫名其妙學了法文,我卻一點都不想去法國唸書,最後跑來倫敦,總算多少圓了英文系的夢想.

歐亞之間幾次錯身而過,我和小包或許注定要來倫敦相遇. 兜兜轉轉繞了幾段路,我們之間彷彿一直有條無形的線牽引,我還看不到這條線往哪裡牽,卻在照片裡發現線頭遠在童年.

那台他的父親和我的父親在無意間買的小車,讓我們在童年的回憶裡首次相遇. 我不禁想像兒時的我和小包,相隔千里各自玩著自己的小車,騎著騎著,就這樣來到了對方的面前.

下圖勞煩我家妹妹充當車展辣妹現身說法,示範一下車款和駕馭方式. (我兒時年代久遠,已經沒有照片存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