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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2/26 06:12:28瀏覽1498|回應6|推薦26 | |
耶誕夜前一晚下班後,特意走到Leicester Square附近感受節慶氣氛,順便買一些過節的食材,隨意逛逛後,就因為到處擠滿人而決定回家. 上了Piccadilly Line的車,順利找到位子坐下,正準備拿書出來看,忽然一隻腳從斜對面伸過來輕輕踢了我一下,我抬頭找到腳的主人,盯著他半响,那張臉和我的記憶終於連結了起來. 我露出驚訝的表情,不敢相信會在此時此地遇見他,或是說,會再遇見他. 他要大家叫他Jim,是James的小名. 認識他是來英國的第一年,在只收國際碩博士學生的宿舍裡,身為英國人又低於平均年齡的他是宿舍裡的異數:劍橋畢業後直接唸Imperial的碩士,那一年,他只有22歲,搬到倫敦後在宿舍裡被大量的外籍學生推擠成邊緣人,大部份的夜晚,他和其他少數英文母語的學生聚在宿舍的bar裡,大聲聊天喝酒唱歌,偶爾搬出自己的手風琴在大家面前自娛娛人,有幾次,喝多了的他就在bar裡的沙發上大剌剌的打起瞌睡,或直接躺平,完全不顧旁人的眼光. 剛開始,他的標準英式英文和特立獨行的作風讓我對他敬而遠之,深怕他在bar裡找上我聊天或是沒來由的對我唱歌. 然而,在bar裡和大家混熟後,他還是找上了我,和他聊天我常常因為聽不懂或文法錯誤而覺得困窘,他似乎不以為意,不時就來說幾句玩笑話,天馬行空的即興表演一番,雖然還是覺得他奇怪,慢慢也就習慣了,也在對話間發現這個男孩似乎是聰明過了頭,反而在世俗的生活裡不懂如何待人處事. 就這樣過了一陣,某晚在宿舍餐廳遇見,他請我去附近喝杯咖啡,我們一路走到充滿中東風味的Edgware Road,卻找不到一家普通的咖啡店,只好進一家黎巴嫩餐廳點了兩杯又濃又苦充滿咖啡渣的土耳其咖啡,勉強喝了一兩口,連對像咖啡的液體來者不拒的我都沒辦法灌下去,我們於是匆匆聊聊天就回了宿舍. 又隔幾天,我在餐廳裡一個人看書吃晚餐,他突然跑來坐在我對面,問我會不會跳Salsa. 我的答案是不會,但是有興趣學. 於是他極力邀我加入當晚他朋友在Salsa Bar的party. 我試著拒絕,但他還是說服了我. 到了Salsa Bar,我才發現他所說的朋友其實只是"認識的人",而所謂的party也只是小貓兩三隻,氣氛不是很熱絡. 為了避免僵硬的場面,喝了一些酒後,我們決定到舞池裡和"職業舞者"級的人們學salsa,然而都沒跳過salsa的兩人湊成舞伴的結果就是成為舞池裡的小丑,不是我踩到他就是他撞上我,我感覺得出來他有些窘,我則在這樣的荒謬情境裡忍不住直笑. 突然,他把我拉到舞池邊,激烈的吻了我. 那夜我們都喝醉了,他像個初戀的小男孩纏著我,我則因為一時的貪玩而逢場作戲. 隔天早上,只記得前一夜像夢一樣的舞池和熱吻,卻沒有任何情感上的喜悅或期盼. 那時我的心還在比利時,倫敦發生的一切都只是孩子氣的叛逆,我開始擔心在宿舍裡遇見他. 第二天晚上,他來找我,隨便閒扯幾句後,他意有所指的問:"Are you ok?Are we cool?" 我如釋重負的笑笑:"Yeah, its fine. Forget it." 就這樣,我們的關係回復到bar裡hang out的固定班底,我和葡萄牙朋友們喝酒閒聊的時候,他會在bar裡的另一個角落和美國人彈吉他唱歌,見到彼此互問幾句無關痛癢的話. 就這樣,我有我的,他有他的生活,沒有人知道我們有過那一段插曲,一年很快的過去,他唸完碩士搬離宿舍後很久,我才想到我們沒有說再見. 第二年,我還住在宿舍裡,一天晚上有人在窗下大聲叫我的名字,我探頭出去,是被擋在門外的他. 我下樓到門房那裡簽名讓他進來,他說他想回宿舍的bar裡找朋友喝一杯,只是認識的人都搬走了,他看見我房裡有燈光,於是碰碰運氣,沒想到我還住在那裡. 他說他找到了工作,一個人在Fulham租了間套房,生活還不錯,只是......"Lonely?"我幾乎要接話, "Well, you know." 他故作瀟灑的笑笑,然後轉移話題. Yes, I know. 在他身上,我看見一個焦慮不安的小男孩,依照社會的期許完成了傲人的學業,按照一般模式出了社會獨立生活,卻在成人世界裡感到孤單寂寞,想回到學生生活的遊樂場裡,玩伴們早已離去. 我出於好意,陪他喝了一杯,酒後他或許突然覺得脆弱,說了隔天還要上班,就匆匆告別. 那是我在宿舍裡最後一次看見他. 在那之後,我的生活經歷了許多轉折,關於他的這段往事早已失落在記憶的夾縫裡. 我不知道這幾年他的人生又是如何,再見面發現他看起來成熟了,帶著鬍渣的臉上有些滄桑的神態. 隔著走道聊了幾句後,他身旁的人下了車,他拍拍座墊示意我坐到身邊. 和他更近距離的說話,我可以聞到他身上的酒味. 不知怎麼的,這味道讓他變得熟悉,我好像又回到了宿舍的bar裡,和那個總是半醉的小男孩聊著天. "So hows your Salsa now?"他突然冒出這個問題. 我笑了,語帶雙關的回答:"Well, Ive long realised that its not my type of dance." 我們一路坐到Hammersmith,出站時,他用Oyster card(倫敦地鐵儲值卡)過了閘門,我開玩笑的說:"Im glad you are not still using Child ticket." 他的笑聲裡有回憶的快樂:"I cant believe you remember it!" 去Salsa Bar的那天晚上,為了省錢,他買了兒童來回票,還堅持不會被抓到. "Well, it was very nice to see you again," 我們在濃霧瀰漫的Hammersmith Broadway前道別,他主動給我一個擁抱, "Have a merry Christmas and happy New Year!" "Same here," 我說, "Merry Christmas and Happy New Year." 擁抱的溫暖讓我忍不住加上一句, "Take care." 短暫的偶遇後,我和他再次朝向不同的人生走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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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情隨筆|雜記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