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西丟失之後，除了懊惱，我們還會經歷怎樣的心情？作者因丟掉一個項鍊而勾起一段回憶，從中體會到更多關於得與失的功課。

文藝復興藝術家眼中的城市，有著怎樣的榮光？歡迎查看文末海報，瞭解CYL020《文藝復興藝術家與城市》。

從小到大，掉過許多東西，舉凡雨傘、眼鏡、手錶、手套、帽子、圍巾、襪子等等。而且往往是愈喜歡的東西，愈容易掉。知名的大提琴家馬友友，有一次，也大意地將百萬名琴留在紐約的計程車上！由此可見，無論你有名無名，有腦沒腦，丟東掉西這齣劇碼，很容易或不經意就會在日常生活中，找上你我擔綱上演。

很奇怪，最近老掉東西。例如明明在洗衣房洗過折好的兩件T恤，竟會不翼而飛！那兩件T恤一黑一白，寬鬆舒適，我喜歡上面手工絹印充滿個性的圖騰設計。但更讓人不捨的是棉質布料經過歲月洗禮，軟度適中，穿上它，布料與皮膚親切交會，一股放鬆的情緒油然而生......就在這黑白兩件T恤離奇消失之後，緊跟著我又掉了一條項鍊。

猶記得那天，難得有興致與朋友相約逛當地藝術市集，心血來潮，特別選了一條項鍊搭配週六午後的氣氛。當天異常悶熱，一點也不像新英格蘭乍暖還寒的初夏。因為頸項上的金屬黏在脖子上，覺得難受，所以還沒等到回家，我就脫下項鍊隨手放入布袋中。也許是因為躲雨，在奔跑途中不慎將項鏈掉落？總之，這一脫，就再也不見「伊鏈」芳蹤。

平心而論，我不是個喜歡貴重珠寶的人，因此對於那些會花成百上千萬元只買一顆鑽石的人，總覺得不可思議！（當然，以我的經濟條件，也不必去想這個問題。）本人至今所購買過最貴的飾品——造價美金275元，即是這條遺失的項鍊，但它不是一串寶石而是一顆石頭。如果老媽還在的話，一定會罵我：「幹嘛買這些無路用的東西，又不是金子做的。」

為什麼會出手買這顆「無路用」的石頭？套句相聲演員的講法：說起這件事，那可是有歷史的。話說從頭，J從事飾品設計，從海邊撿拾石頭，再用銀焊接，手工打造手環、耳環、項鍊、戒指、腰帶等等。

有一回，J興沖沖地到畫室要我去參觀她剛出爐的新作，因著對方的盛情邀請，我即刻放下手邊的畫筆，尾隨進入J的工作室。眼見桌台上擺著幾條手鏈，每條上面有五顆顏色不一的小石頭，配搭著扁圓的熏銀鏈圈。我順手拿起一條問：「多少錢？」J回答：「五百。」聽到價碼，我直覺反應說：「喔，很貴！」趕緊放下手鏈。

幾天過後，J走進我的畫室：「我可以跟你談談嗎？」

「當然。」我回答她。

沒想到，接下來J竟然用「How dare you......」這種很不悅的話作為開頭：「你憑什麼在我朋友面前說我的作品很貴？我有說過你的作品很貴嗎？」一刹間，令人措手不及、錯愕傻眼！冤枉啊，這真是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啊！回想那天在J的工作室裡，除我以外，的確另有兩個參觀者在場，這不經意的一聲「很貴」，很有可能讓她下不了台。

依照本人平時的脾氣，一定會為此種莫須有的罪名據理辯護；但在那一刻，我看到一顆被刺傷且需要被肯定的心，當下二話不說，跟J道歉：「我很欣賞你的作品，只是五百元對我來說，真的負擔不起，但絕對沒有貶低你的意思。」

我清楚知道，此時多說無益，必須要以具體行動表達內心的誠意。於是抱著「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決心，跟J訂購了一條項鍊，作為對藝術家的實際支援。果然，在收到訂單後，J消瘦的面部肌肉漸漸放鬆，語調也由激動趨向緩和：「你知道，我也一直喜歡你的作品，我接受你的道歉。很高興，我們可以把話講開來。」終於解除心結，彼此以擁抱落幕。

我選了一顆在花蓮豐濱海邊撿到的石頭，交給J處理。幾天過後，J告知石頭雖經過磨平處理，但石身仍嫌太厚，不適合鑲嵌。她手邊已有一個磨好的石頭，問是否可以替代採用？

對我而言，如果能選用自己喜歡又有紀念性的石頭，當然最好；但這條項鍊代表的是凡事慎言的提醒，象徵意義重於一切！又知道J一向很有自己的原則，不能輕易左右她的設計理念。於是，告訴J：「你就全權處理吧，我相信你的判斷。」結果原本預計三百美元，沒想到J竟然說：「收你275就好。」

思念總在分手後。這輩子，是再也見不著那條石頭鑲銀的項鍊了。唉！抬頭無語問上帝，這樁離奇失蹤案件，除了心疼275元之外，到底讓我學什麼？諷刺的是，如果沒弄丟它，也不會想念它吧？再想一想，多少時候，在生命關係的際遇中，不也是這樣？為什麼總要等到景物不再、人事已非的時候，才會開啟眷戀，才會懂得揪心，才會驀然回轉......

幸好，不經意丟的是石頭，而不是友誼。凡事皆有時，丟東掉西也有時。如果在「失去」之後，能喚回你我開始真心願意珍惜，少些粗心疏失，多些體恤用心；那麼，失去，也許是另一種擁有的開始......

-END-

作者簡介

麥能

全職藝術工作者，獲頒古根漢繪畫研究員（Guggenheim Fellow 2007），熱愛色彩，鍾情繪畫，使用個人符號，訴說與神、與人、與自然的生命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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