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普通瓦罐，到處流浪，做過幾種不同的器具。它的價值會因盛裝的東西而有所不同嗎？這則小故事會給你我很多啟發。

01

這是一只普通的小瓦罐，就是南昌瓦罐湯常用的那種瓦罐。滾圓的大肚子，向上臨近罐口時往裡縮了一圈，罐口又外翻出來，形成了一個廣口。

這又是一只不太普通的瓦罐，因為它是一只次品。它身上熟褐色的釉並不像別的瓦罐那樣均勻、油亮。似乎窯匠在給它上釉時太漫不經心，只是隨便一抹，以致在罐口附近有一小塊甚至都沒上到釉，留了一塊空白。

這個瑕疵雖然影響了它的顏值，但是並未影響它登上餐桌，為食客們提供美味的瓦罐湯。

它很喜歡這個過程。當廚師在廚房忙碌時，它就欣喜地等待著廚師把料理好的食材一件一件放進它的肚子裡，再注入高湯，然後用一個大夾子把它夾起來，放進一個半人高的大瓦罐裡。等它跟眾兄弟一排一排整齊地擺好，大瓦罐開始通電加熱。

慢慢地，熱氣彌散開來，讓它整個身子也熱起來，越來越熱，越來越熱，慢慢地把肚子裡的高湯重又煮沸。小瓦罐感受著高湯在它肚子裡輕輕地咕嘟咕嘟冒泡泡，漸漸地把那些美味又有營養的食材煮爛。這個過程很漫長，卻令它感到非常開心。

最令它感到滿足的時刻，是湯燉好以後，廚師將它從大瓦罐裡夾出來，送上餐桌的時候。食客拿起湯匙，在它肚子裡輕輕攪一攪，慢慢地舀起一匙湯送進嘴裡。當聽到食客一聲滿足的「啊！」，小瓦罐就開心到了頂點，非常滿足。

那時候，它感覺自己非常了不起。如果沒有它，食客就吃不到這麼好吃的湯了。

02

這樣的日子過了很久，小瓦罐以為它會一直這樣享受下去。但是，意外發生了。

有一天，因為某種疫病，餐廳被禁止營業，所有瓦罐湯都浪費掉了。當廚師把瓦罐湯都倒掉之後，就把瓦罐們都扔到了清洗的大水盆裡。盆裡的水很冷，小瓦罐滾燙的身子一掉進水裡，就被刺激得發出「嘎嘣」一聲脆響。

小瓦罐沒有碎裂開，但是它的肚子底下裂開了幾道縫。

小瓦罐被扔進了垃圾桶，接著被垃圾車運到了垃圾中轉站，再接著又被一個更大的垃圾車運走了。

垃圾車開了很遠的路。當垃圾車開過一個雨水沉積的水坑時，車身猛地晃了一下。小瓦罐跟其他一些垃圾掉了出來。那些廢棄物就停在了原地，小瓦罐卻咕嚕嚕滾到了路邊的溝渠，掉進了草叢裡。

郊外，路的一邊是田野，種著大片油菜；另一邊是山坡，坡上長滿了荒草、灌木和喬木。

小瓦罐靜靜地躺在山坡底下，微風吹過，灌進它的肚子裡，發出了鳴鳴聲，跟荒草的沙沙聲和樹葉的嘩嘩聲組成了一首交響樂。雖然這也挺好，但小瓦罐卻感到心裡空落落的。

夜晚，交響樂轉成了小夜曲。

一隻小田鼠從田野裡跑出來，出溜出溜地跑過馬路，來到了山坡下。它忽然聞到了什麼氣味，很芬芳。循著這美麗的香味，小田鼠找到了小瓦罐。

小田鼠使勁兒抽動鼻子聞了聞，好香啊！它鑽進了小瓦罐的肚子裡，更使勁兒地嗅著，裡面的香味更濃了。小田鼠再也不想從小瓦罐裡出來了。它在裡面這兒聞聞、那兒嗅嗅，伸出小舌頭舔了舔，又舔了舔，真是美味呀！

終於，小田鼠又出來了。它圍著小瓦罐轉圈，探查了一番，決定將這個小瓦罐當作它的新家，它快要生小寶寶了。

小田鼠跑來跑去地忙碌起來。它來來回回地跑了很多趟，拽來很多柔軟的乾草葉，鋪在小瓦罐裡。後來，不知道它從哪兒弄到了一小塊布，也鋪在了瓦罐裡。

小田鼠鑽進去，臥在草葉床上。忽然它感到風直衝進來，衝擊著它的肚子。它又爬出來，跑到小瓦罐的一邊，使勁兒連拱帶推，把小瓦罐的口扭到了另一邊，避開了風。

這樣，小瓦罐就變成了一個溫暖舒適的小田鼠窩。

沒幾天，小田鼠就在裡面生了五隻小田鼠。剛出生的小田鼠跟花生差不多大，粉嫩嫩的，身上披著一層薄薄的白白的小絨毛，眼睛還沒有睜開，伸著小鼻子四處嗅著，拱到田鼠媽媽身邊吃奶。

田鼠媽媽吱吱叫著，告訴田鼠寶寶們，它們的家有多獨特。

小田鼠一家人，讓小瓦罐的心又被充滿了！它每天陪著小田鼠長大，等到它們睜開眼睛，在罐口爬進爬出，躲避著地上堅硬的草根。

令人滿足的日子一天天過去，小田鼠們越長越大，一個個胖嘟嘟、圓滾滾了。小瓦罐的肚子卻沒有跟小田鼠們一起長大，反而變得越來越小了。

終於，小瓦罐裝不下小田鼠一家人了。

在一個非常安靜的夏夜，田鼠媽媽帶著小田鼠們搬家了。小瓦罐開始以為田鼠媽媽帶著小田鼠們出去找食物了，可是等到天亮，它們都沒回來。

等了一天又一天，小瓦罐的心越來越空。

野草叢裡有很多野花，五顏六色的，開得嘰嘰喳喳，簇擁在小瓦罐身邊。小瓦罐還是覺得心裡空落落的。

秋風漸起，樹葉越來越多地落下來，快要將小瓦罐埋起來了。葉子、雜草隨著秋風打轉，不小心就鑽進了小瓦罐的肚子裡。漸漸地，小瓦罐裡裝滿了乾草和落葉。但是小瓦罐的心裡還是空落落的。

天氣越來越冷，小瓦罐非常想念田鼠一家。自從田鼠一家離開後，小瓦罐再也沒見過它們。風大的日子，小瓦罐會很掛念它們，想著它們會不會被風吹到。

終於，天氣越來越暖和了。陽光變得更加明亮，風也柔和了。但是，小瓦罐在落葉底下並沒有感覺到春天的溫暖。

03

一天，幾位美術學院的學生到野外寫生。他們一邊走一邊說說笑笑打打鬧鬧。

有一個學生不小心踩到了小瓦罐，差點滑倒。他起來的時候，查看腳下圓滾滾的是什麼，發現了小瓦罐。他很驚喜地把小瓦罐舉起來，沖其他人喊：

「看！一個小瓦罐！該不會是個古董吧？」

其他人都嘲笑他，但是他卻把小瓦罐肚子裡的雜草落葉清理乾淨，從背包裡拿出一個袋子，把小瓦罐包起來放進了背包裡。

晚上，美術生從書包裡拿出小瓦罐，把它仔細清洗乾淨，在燈下欣賞起它來。

當他看到小瓦罐罐口附近那一塊缺釉的留白時，沉吟了一會兒，拿出油彩調了色，一筆一筆在小瓦罐上畫著。

第二天早晨，同學們起床以後，看到美術生的書桌上擺著一隻漂亮的筆筒。

整個小瓦罐被夢幻的色彩環繞著，罐口處有一塊心形留白，露出泥坯的米黃色，讓人看到了浪漫夢想裡的一顆初心。筆筒裡裝滿了各種畫筆，長長短短錯落地豎在罐裡，好像夢想裡長出的竹子，根根向上挺拔著。

在美術生的手裡，在同學們的讚歎聲中，在夢想的竹林裡，小瓦罐的心又被充滿了，承擔起一份沉甸甸的力量感。

過了很多年，這個美術生成了有名的畫家。在他畫室的大桌子上依然放著那個小瓦罐筆筒，裡面裝了各種各樣的筆。有時候，畫家會嘩啦一下倒出所有筆，然後在一桌子的筆裡挑挑揀揀，拿起一支便開始在畫板上飛舞。

畫完畫，畫家會把筆洗乾淨，再放回筆筒，讓筆筒再次充滿。經年累月，小瓦罐筆筒忘記了很多事，只因與畫家相伴而滿足。

04

有一天，一位客人來見畫家。當時畫家正在畫畫，大桌面上攤著各種筆、各種顏料，那個擁有夢幻色彩的小瓦罐筆筒靜靜地立在桌上，它的心朝著畫家。客人想請畫家為他的新酒店畫壁畫。

畫家拒絕了。

那人拿出一件禮物，說是珍貴的夜明珠，在夜裡可以發出光來。他說：「您的才華無與倫比，我想了很久，覺得只有這顆自帶光芒的夜明珠才能配得上您。」

畫家看了一眼，看到那顆珠子圓潤可愛，就很喜歡。畫家說：「把它放到我的筆筒裡吧。如果今天晚上它像您說的發出光來，我就答應您。如果它不能發光，明天您就來取走它吧。」

之後，畫家又非常投入地揮舞起畫筆，把心裡的夢想變成了色彩、圖形，逐漸呈現在畫布上。為了完成那幅畫，他一整天都在畫板前，沒出門，也沒吃東西。

黃昏時，他終於完成了畫作。他實在太累了，也太餓了，想出門去吃點東西，再回來欣賞自己的畫作。於是，他洗了手，換了衣服，關上畫室的燈。

當他回頭關門的時候，忽然看到大桌子上的筆筒閃閃發亮，在罐口、在罐壁上的裂縫裡，柔和而明亮的光芒閃耀著，讓人感到溫柔和平靜。

畫家被這幅景象迷住了，完全忘了自己的饑餓和疲憊。他慢慢走回桌旁，腳步都格外輕巧，好像害怕自己踩重了，會打擾到那光芒。

畫家坐在桌前，靜靜地看著小瓦罐裡發出的光亮，微笑著。

小瓦罐驚覺自己心裡裝了寶貝，也兀自驚訝著！在夜明珠的光芒裡，小瓦罐的裂縫無所遁形，這讓它清晰地記起自己曾經的路，在餐桌上、在垃圾堆裡、在野地裡、在畫家的桌面上......它感到前所未有的卑微，同時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滿足和快樂！

第二天，畫家又畫了一幅畫，名字就是《發光的瓦罐》。這幅畫是那麼美好，讓繪畫界專家和普通人都非常喜歡。那位送來夜明珠的商人出了很高的價錢想要買這幅畫，被畫家拒絕了。

畫家決定珍藏這幅畫，直到遇到真明白畫中意義的人。

「這是在講生命的價值吧？」

「這是在表達心中的珍寶吧？」

「這是在告訴我們生活的意義呢！」

於是，很多人都試圖去解讀這幅畫，但是畫家都沒有評論。

直到又一位美術生，在藝術展覽上看著這幅畫，看了一會兒，他輕輕地說：「多麼明顯啊！一個人心裡裝著什麼，生命就會發出什麼樣的光芒呀。」

恰好，畫家正在旁邊，聽到了這句話。他轉身摘下這幅畫，送給了美術生。

-END-

作者簡介

七順

與先生和4歲兒子暫居江西贛州。經營一家以推動兒童閱讀能力和表達能力為目標的童書館，每天都會陪小朋友們讀繪本，在書海中暢遊。深望用童話裝點孩子的心靈，點亮世界的愛與美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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