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你又想要了？今天的第六次了㖿，」K太太説，雖已感疲勞，但覺得好笑，花樣也新多，饒像乍返新婚蜜月的狂熱，「男人更年期有醬的嗎？我們最好查一下文獻，達令。」學心理諮商的她，大感好奇，還是捱近身，牽起K的手。K攙摟太太，道：「像是整骨生肌，好比強者益強。」賊眼逕滴溜，尚且不知從何解釋起。

黑灰的襲奪，發生在昨晚，K雙眼侷促空間，強塞擠進少説有十個的幽靈，爭相拉扯推搶，佔據眼眶角隅，張眺瞧向外界，一聽似男聲的幽靈嚷説：「賊快的驛馬車，上萬匹馬要得，卻一隻沒影子。」他剛從K的眼睛目擊，高鑯新幹缐疾飛，這幽靈自稱黑鹿，意見特多。區區十二時辰內，K心神完遭霸控， K視線空洞飄移，口不擇食胡啃，下盤虛浮亂踩，沉睡周天無夢，幻聽加劇頻增，K悚然心驚惶恐，同事們習以為常，咸猜K搞怪發作。

在眼角爭輸地盤的弱勢的幽靈，退居K的耳朵，審慎地注聆收聽，不時加進十嘴十一舌論辯，K早晚耳灌如雷，能清晰聽辩出來，巧合的都廿初歲壯青，清一色的操閩南口音，發聲背景儘清代民初日據光復。另一個女精靈儼如意見領袖，名喚菜堆，音高語短頻威調嚴，她詳問：「我怎在這，你們怎來，K哪一房？」嘈雜紛云剎那靜默下來，十個幽靈等著K給道說法。

約莫半年前，太太在晚餐桌上，探詢K工作近況，K趁機反問：「你修習的行為心理學，電脉脈衝到底是否騙局？」K研究改造基因，攻堅老年失智症。

「掀開頭蓋骨，通電流刺激，是六零年代的顯學，」太太講述，看K日夜匪懈，撞牆深陷泥淖，「善意的欺騙吧？電脉是盡人事，失心瘋沒藥救，等待果陀改造基因，達令。」

K頷首張臂，要親一佰下，儍笑道：「TiTi，謝謝啦，阿茲海默和帕金森症，是腦皮質固醇起了化學變化，」抽絲撥繭老大個謎，煎熬水未到渠不成，「微調基因電位，突檢腦內固醇，刺探心智活動，開小宇宙天窗。」

同感了豪氣， K太太贊說：「心靈深邃，行為善變，探戡空間還很廣闊。真正冒險，多數發生於人身內，不在身外。」聽她提冒險，K為之一凜。

K栽回臨牀試驗，自己仍當白老鼠，語音登錄實驗簿，清楚説道：「受測者是K，笫477次人體實測，2030年1月17日。每一萬分之一伏特，調增掃描，電流零點五安培，電極一端接到神會穴。」K交代道：「電極另一端、接至K的基因萃取液，」萃取液多屬蛋白質，九成作為核心的包裝材，最可能攜藏腦固醇的正確原版，得以校正癡呆病變的錯誤，「超微伏比對，腦原繄基因，牽掛蛋白質，咿？這回奇怪了，視線呈扭曲，精神感燥鬱… …」。

就這樣，K意外的請來了天將神兵，黑鹿和菜堆緊逼索取答案， K仍半頭霧水，邊慢引介：「小姐先生們，懽迎來做客… …」邊急推敲，腦部與基因，電擊促效應？「我是阿K，會陪大家四處玩玩。」害怕漸消，冷靜找回。

菜堆説：「若知真相，就直說吧。倒是昆蘭，你可好啊，躲我遠遠。」前句詢問K，後句認舊識，此言引起另一男一女的驚喟，「咦？」，「欵？」

一個士紳般的雅聲招呼：「嘿，阿對，娘子好，這個這個，妳也來此處，」顯然他即昆蘭，於阿對執禮恭敬，「昆蘭在這，H祿阮公，錦仔阮嬤，H斌阮爸，彩蓮阮母，蔡對阮妻都有來，大家順適。」

黑鹿吃驚的叫：「H祿是我啊，我的父母H瑞和林雁，也到啦。」幽靈們吱喳嘰哩，忙著互認了起來。

這時，另一個中氣不足的聲音發自K耳後：「蔡對俺娘， 昆蘭俺爹，H洲是俺，麗華俺媳婦，向您們磕頭。」之前發出「咦」和「欵」的，應是他倆，一尊娘一懼婆。

這下子，換K摔落座椅，一切業已瞭然。不是黑鹿是H祿，並非菜堆乃蔡對，H瑞H祿H斌H昆蘭H洲，及其各自的總司令 - 林雁、錦仔、彩蓮、蔡對、麗華，他們乃HK的列祖列宗，六代同堂，齊聚K身，更具如假包換的H家祖傳 - 通通懼內，賊頭幌腦。關鍵鎖在他們的年齡，都卡停於生兒育女的壯盛期，顯示當受精卵著牀，啓動遺傳也把記憶裹藏、封入九成的基因包裝材，直到被K的微伏電化學激活，一併給解放出來。這使中年的K形同班長，像在帶領一班毛頭小兵。

K擇要明道：「嗯，各位注意，在私塾都讀過的陶淵明，靄靄停雲，記得吧？您們就像停雲，停存經驗記憶，交付傳宗接代。」

H祿聽似智商最高，反應說：「我們廿來歲，六代兩佰年， 那我豈不是做仙了？」聲音略帶淒楚。

「阿K，我的金孫喔，你娶某了沒？」精明的蔡對笑問，K幼年即聽娘的詳述這位族長頂呱呱， 蔡對並勸慰別人，「做仙就就仙，要不然怎樣，阮孫帶咱們四處玩耍，」眾幽靈鬆了口氣， K大腦舒敞一些，更聽她力陳，「傳宗接代，查埔查某的殆事，我們做嗣大人的，免去一再的追問。」K情緒激動，滿衷孺慕，自己腦下基因，勾出直系血親，開機重啓他們，借殼新生上市，神糾糾活跳跳。

祖靈大集合，附身隨影，貫穿心念，影響主導。他們指定考察前所未聞的怪物奇蹟，含括了熙攘的羽田機場、洶湧電車站尖峰、陸橋下車流回堵、夜空霓虹滿天星、生醫實驗室大廈。K電腦的Tube放送的國臺日英語節目，他們跟學抑揚頓挫，勤忙比對清朝的口語和民初的局面，所激起的每一波的騷亂，片刻快傳K的腦際漾動。這其中，尤以統計的算式，居然全體能肅穆專注，結合十一道腦力，不旋踵即導出數個的新好見解。

時隔不久，社長又找K的麻煩，名目是談年度預算，他明講：「K君，停掉癡呆基改課題，改研究小狗吧。」

這社長歴來愛蹭、別機構的新發展，「您想要選訓好鼻師的狗，嗅聞早期阿症帕症候的氣味，」K忠告的道，簡直能讀出他的心術，「然後呢，治療依舊闕如。」暗忖，捐棄知識技術，何其怯懦不智。

社長哼説：「聽說日本柴犬的嗅覺格外敏鋭，若做繁育基地，可發一筆橫財。」

老祖宗H瑞經K眼睛打量他，呸道：「有K才有你這社長，沒有K你只是路人。」H斌接口：「狗子都不狗子了，社長哪來的社員？」衆女將咯咯笑開迎合，

曾曾曾祖母林雁，附K耳根輕聲説：「這是壞人，小K留意。」

這時，K自覺顏面生異，從社長背後的鏡子的反映、照到自己變臉，白牙森口呲裂，雙目深㘭成谷，顴骨聳起老高，額頰急抖狂搐，當十一個的心靈同步惱火，就呈現出 - 撕吞掉眼前這廝 - 的純情真摯，虧的社長震駭嚇頹，倉皇奪門逃出，勉強囁喏半句：「這事再談。」

K擲直球對決，狠狠得罪社長，心下反而舒坦，不復往昔徬徨，蔡對忙出點子：「你有多重選擇，路口走新方向。」錦仔補充説：「拾壹道思維，擴充全腦能，取多元態度，採複數角色。」不愧留學過的曾曾祖母。K娘麗華笑說：「快點子和猛衝動，通稱熱血的靈感。」K爸H洲唱反調，勇言：「息事寧人為安，稜角不宜冒出。」可惜他話被碾壓蓋音，但K有聽到也很感動。

綜覽全局後，K小心宣佈：「各位親愛的長輩，我們要出國差旅，」一方探訪新工作，一方對社長明志，一方偕祖靈遠遊，「我們複製這個實驗，革命式地顛覆科技。」祖靈們光榮歡喜，知道要去復甦史上一流的金腦袋，經由諸如華陀、達文西、莎翁、釋加牟尼、穆罕默德、林肯等人的後代，來共商人類大計，又豈止防治失智，K的首站是普林斯頓大學，提審借問愛因斯坦的腦部標本。

「K達令，你日來行徑更加的突朮，」K太太問，早警覺枕邊人的劇變，「人會做任何事情，來避免面對良知。」引述專業導論，質疑K或不軌。

K不詫異，好心的道：「人儘可閉緊眼睛不看現實，但無法不面對基因的記憶。」去取來兩顆梨，精削細整泡瀝，毛手毛腳廿五分鐘，此前所未曾，K遞梨敬致，她全收眼裏、高興地接過，説：「破天荒首遭，請再接再厲。」

K道：「我爸在我小時這樣削梨，我突然記起來了。」K太太但知他少年失怙，殊不曉K爸H洲此刻附身，細膩粘搭舊轍重蹈。

「人心鐘擺效應，常非對錯擺盪，而是有無厘頭，」她盯著K說，納悶地緊追，「達令的異樣，絕非無厘頭。」

K仍難以全盤托出，一時之間汗滴豆大，主因是周公之禮的頑皮韻事，長輩們不只性趣洋溢、也像肖想共襄。K想連這等韻雅隱私，阿祖們都要加油參觀，甚至頤指氣使，啞然失笑之餘，亟思 - 請神既然有方，送神自當可行 - 待要著力設計辦法。

「K！」太太再嗲叫，光火K又當場失神。K急拍心電感應求援總司令們，她們幾乎齊聲應口地説：「阿祖給你靠 ～。」

有五祖共TiTi的繞指柔的EQ，勢可救省現今以及後半生，如是K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