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道‧他山之石 

休息的空檔，聽老師聊起之前考臨床測驗遇到的趣事。

因為這種考法在國內算新一，除了三總有培養職業病人之外，其他醫院都只請自己的人來扮演病人。

扮演病人要完全的逼真，例如某次醫院評鑑委員親自上陣，在某家醫院的大廳中央直接倒地不起，測試醫院的急救系統，有的醫院果真快速處理，而在某些醫院卻被置之不理。

有些病情的表演難度比較高，例如半臉癱瘓、半身不遂、語意不清、意識混淆等，更需要專業醫師的密集訓練。

之前醫學系的招生面試，也融入了情境模擬。

在學生等待面試的同時，安排了不起眼的阿嫂當場倒地，用單面鏡去觀察學生的反應，冷漠的人最後一概不錄取。

雖然大部分的高中生沒意識到，如同MIB裡面半夜在路上拿著原子學課本的八歲小女生的那種不尋常，這樣的臨場狀況必然暗藏玄機，然而醫學本身的考題就是每個出奇不意的人生，誰會先跟醫生說這就是考題了呢？

第五道‧另有隱情

媽媽陪著十二歲的女孩來看門診。

『有什麼不舒服，快跟醫生叔叔講。』，妹妹指著左下腹說會痛。

腹痛最傷腦筋了，光以我實習醫師的程度就至少能想出幾千種可能。

問診過後我心中有了幾種或許，做過理學檢查過後又把心中的臆測重新排序過，也把需要緊急處理的腹痛的隨時待命。

原先我把腸炎當成首要臆斷。

「醫生，要不要驗個小便什麼的，什麼檢查都沒做耶？」，扮演標準病人的學妹我之前就熟識，這話中難道有什麼玄機嗎？

「妹妹月經開始來了嗎？」

「好像一年前開始有來，最近大概三個月沒來了。」，三個月沒來有幾種意義，或許就是呈堂證供的關鍵，難道說？好樣的，學妹，果真我以前待妳不薄。

我竟然忘記產齡女性看診必先排除了問題，驗尿結果，果然呈現有孕狀態，現在的社會誰說國小女生就不會懷孕呢？

看著家長的臉，我猶豫了一下，還是先支開媽媽比較好，我和病人直接溝通，果然她對避孕的事一知半解。

此時在別的考區，已經有同學直接恭喜病人懷孕了，接下來的考試時間都在處理家庭問題。

但某項檢驗的結果似乎和三個月沒來月經的事實不太對稱。

「為了安全起見，掃個超音波好了」，我向媽媽說明。

擔心的事情果然存在，雖然懷孕，但卻是子宮外孕，那麼接下來處理的原則完全不同。

考試的十二分鐘裡劇情不斷峰迴路轉。

第六道‧即將過期的味道

八十歲的老張上週的電腦斷層結果出爐，疑似胰臟癌，他培養唯一的兒子人長期在國外，老伴已經過世多年，本身獨居。

「張先生呀，您哪邊有不舒服呀？」，照例還是先跟病人寒喧。

「您平常在家裡都跟誰住呀？」，確認家庭支持狀況，觀察病人的表情。

「上週檢查的結果出來了耶，我跟您解釋一下。」，趁情緒還平和的時候切入主題。

「您的胰臟，長了一個東西。」，我頓了一下，「有可能是不好的，但也有可能是好的。」

接著病人開始情緒激動，說辛苦了大半輩子，八年抗戰的時候還去過前線…，為什麼上天對他這麼不公平…。

等病人傾吐一些他想說的話之後，我用醫學倫理最強調的同理心，解釋預後和治療。

「爺爺～，現在醫學很發達，許多病都可以得到比較好的治療的，如果願意的話，請和我們合作，我們一起對抗疾病，好不好。」，剛升大學的時候，我在山區的義診裡，面對病人得知病情時的難過束手無策，幾年下來，至少我有了知識可以去支持病人的心情。

在這從未出現過的病情安撫題裡，有的同學依舊冷靜，但始終冷漠不語，有的社交高手握著病人的手，相擁而泣，說一定會陪你走到最後，醫學上或許有標準的治療模式，卻沒有標準的病人情緒處理。

ㄧ整天的考題佈滿了人生，ㄧ輩子的人生也佈滿了考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