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太習慣別人送我東西。有時朋友無故送我東西，我還會推卻幾番，不是客氣，實在是不習慣。有次一位好朋友在我推辭後說："Just graciously accept it, and say thank you." 

我突然領悟，她送我東西，是她的心意，是她表達她對我友好的方式。我作好朋友的，在那時唯一能做的就是接受她的心意，了解感激她的心意，說聲謝謝。 

意外收到的禮物更是溫暖。我有個好朋友，她兒子和我兒子從幼稚園起就是好朋友，我和她因此也變成好友。她在法國住過幾年，前陣子談起巴黎來，我流露懷念之情。有天去她家拿個東西給她，她拿出一件藍色長袖的運動衣，上面繡著巴黎鐵塔。她說是她托法國朋友買了寄來的，因為歐元兌美金匯率大漲，那件衣服變成＂百萬運動衣。＂我聽了好感動。她送我禮物是因為她記得我懷念巴黎，她重視我這個朋友。拿著這份禮物，只有給她一個擁抱親吻，滿口感謝的收下來。 

我倒是很喜歡送人東西，幫人的忙。大概是我當老大照顧別人的習慣。每次回家一定大包小包，遠親近鄰家人好友，不能落下；連這個巷口賣香香雞蛋糕的小販，那個巷口看車庫的警衛，都記得帶上一份小禮。我帶禮物給親友除了是禮貌問候外，就是想告訴他們，長年在外，我是想念著她們的。街坊朋友和小販則在快樂接下禮物後說：＂多謝你還記得我。＂他們歡喜的不是收到那份禮物，而是我竟還記得他們，＂功夫的＂特別帶個禮物回來給他們。 

我送禮給好友，有時致謝，有時傳情達意。去年熱中做水晶首飾。沒想到家政課都要老母幫忙的我，在這方面竟然很有天賦。剛開始做付耳環手鍊的送鄰居媽媽當小生日禮物。待我參考研究各式排列組合後，精細的手工與設計之佳，鄰居好友爭相向我下訂單，訂製生日耶誕等禮物自用或送人。我做每個首飾時，記得送禮人的美意有情懷，以滿心喜悅加祝福的心來完成。（所以量產少，對那些催我多做幾個好到eBay上賣的朋友，多是微笑推諉。） 

回家時，我特別做了兩條手鍊送我的兩個好朋友。我的好友接到後感動的說：＂現在收到的禮物不少，但收到好友親手做的禮物已經沒有了。＂看到她反覆的把玩觀看水晶歡喜的樣子，我的心也充滿了快樂。後來她告訴我，她常帶著那條晶瑩閃爍的水晶手鍊，想起我這個獨在異鄉為異客的好朋友，回憶我們在一起的時光。 

送禮也可以是精神上的。那個送我運動衣的朋友，去年跑馬拉松，我拖著全家去給她加油打氣。我們按圖計算，在第22.5 英哩標誌處等她。那時她已到精疲力盡，氣如游絲，拖著腳步準備放棄。她沒想到我們會突然出現給她打氣，受到激勵的她一鼓作氣跑完剩下的幾英哩路。（馬拉松全長26.2英哩。）後來，她打了個電話來道謝，留言中感動的哽咽涕泣。我也為她能跑完馬拉松而驕傲。她說，後來她每次跑到剩下哪幾哩路的時候，就想像我們正為她打氣。現在，她已經符合跑波士頓馬拉松的資格，明年要去那裡跑。那是她的夢想，也是難得的資格，我們都很為她興奮。 

說到幫助人的禮，就想到我鄰居。有幾次，替來不及回家的鄰居接送照顧她放學的小孩，我不以為意，反正隔壁好鄰居。可是多次下來，她就堅持要＂回報＂我。幾次要付我錢，被我堅拒。我要賺錢就去找工作賺高薪，不會替人看小孩。把看孩子當成賺錢的工作，違反我的基本原則。（奇怪的原則？我以為，把看小孩當成工作，我就要認真的＂看顧教導＂那個孩子。責任太重大，我擔當不起。） 

可是這個鄰居很不喜歡欠人情，怕我認為她老是佔我的便宜，總是要圖報我。去年冬天，她公司有耶誕舞蹈特別節目的票，還是包廂的位子，她帶了三個孩子，我帶了三個孩子，一起去享受耶誕的氣氛，她說是感謝我這個老是幫她忙又不求回報的特別朋友。說出來後，她好像放下背負許久的重壓似的鬆了口氣。 

有時候，給人一份禮，幫人一個忙，雖然不求回報，但接受的人卻時時掛在心上。以前，我也是那個收不得禮的人，覺得禮輕意重，如何報還？還是有點見外。 現在，我學會了「收禮」。學會了接受別人一片好意真情，瞭解了歡欣的接受那份感激或想念，才是對送禮者最佳的回報。當然，還要真誠感動的說聲謝謝。

Photo by Sl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