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非/文

我走到門口有點猶豫，怎麼門框花花的，還掛著好多一閃一閃的珠燈？不過裡面傳出來的音樂卻讓我心曠神怡。很久沒聽到我喜歡的電子琴現場演奏了！而且唱著的女聲；音一拉到高處，我的每根頭髮就好像都在跳舞。可是今天我不是來吃西餐或聽演奏的呀？

我把頭歪向我的男助理，投過去一個疑問的眼神，這位助理身材挺拔，但有時會少根筋，思考方式出乎尋常。
我懷疑他是否又把行程排錯了？他靦靦地說︰
「老師，我覺得這裡比較適合發表研究報告。」我大聲了些︰
「西餐廳會適合發表研究報告？」他說︰
「知道老師喜歡喜多郎的電子琴演奏啊！」
我說︰「今天喜多郎在裡面嗎？」
他說︰「沒有喜多郎，但我今天為聽眾準備了一人一瓶舒跑。」

主講人是我的初中同學老程，從米國一個尖端科技研究室的軟禁裡逃出來不久。他看來好老！頭髮全都白透了，腰也弓著像隻老蝦米，但仍聲如洪鐘。他上台先把上衣撈起來露出腹部一長條開刀的疤痕，接著說︰
「老米關我是關不住的，看看這裡，台灣"光的科技"終於要破繭而出了！」」他的意思是說，他在逃回台灣前，已經把整個研究精華檔案都先開刀縫進了肚裡。

在說完研究計畫和緣起後，他轉頭對我說︰
「同學，其他的就交給你了。」然後在一連串咳嗽聲中；慢慢走向旁邊的沙發仰躺著。
我向聽眾說︰「向我們最可敬；為祖國做出最偉大貢獻和犧牲的程教授致敬！」
聽眾席響起一陣熱烈掌聲，程教授已經睡著了。

突然有個40多歲蓄著希特拉小鬍子的男人跳起來首先質問我︰
「李先生，你必須先解釋你剛才所謂的"祖國"是哪一邊？」
我那美麗機伶的女助理立刻走到他身旁，從脅下公事包裡拉出一支奧地利P99手鎗，抵住他腰肋說︰「你聲音很大嗎？」！他安靜地坐了下來。

天氣很熱，會場人多，屋裡的冷氣不夠力，我示意我那動作笨拙，外型像猛男的男助理，去調整冷度。

我走上台把深色唐裝的第一顆鈕扣解開，正待說話，剛才那個半途打岔的希特拉又站起來說︰
「李先生，今天你特別穿了件深藍色唐裝，去年海那邊有個大會就是穿這個式樣。請你先聲明，你是挺藍的？還是挺綠的？或者根本就是披藍皮的紅統派？」我有點不耐煩地說︰
「你要不要過來看清楚，或許是燈光造成的錯覺，我今天穿的唐裝根本就是墨綠色。」
希特拉趨近來看，我那敏捷霸氣的女助理又立刻走到他身邊，拍拍他肩膀，然後把P99鎗管套上銷音器說︰「第二次了哦！」
希特拉又回座位沉默地坐了下來。

我清清喉嚨開始說了︰「本人是祿光科技公司的執行長，負責程教授的研究計畫推展，這將是台灣科技超越許多先進國家的一大步，我們這第一步的主題是"隱形科技"」。這時坐在不遠處白色電子琴邊的女琴師，用一塊黑紗巾把口鼻遮住，在後腦勺打個節，就像ISIS在電視上的那種打扮，她只露出一雙肅殺的雙眼。

我又繼續說了︰「我們是利用微型針上的排流梳，將分子光折射和扭曲，使直射光減少到接近為零，因此圍繞著隱身衣纖維分子的光線就產生了彎曲折射，人們看不見材質，包敷在材質中的任何物體包括人體；都會因光的折射作用而呈現隱形狀態。」

有個五十多歲的男士舉手發問︰
「僅靠光的折射，那麼本體背後的影象會被遮蔽嗎？」我回答︰
「光的折射可能使得人的視瞳產生視覺空白，但我們還必須把物體包裹在一種"超穎物質"中，這種物質既不反射；也不吸收電磁波，而是讓電磁波轉彎繞著物體走，從而隱去它存在的任何跡象。在這個加工處理後，人的視覺會完全忽略隱藏在磁波流中的物體並穿透，因而只看見本體後的物象。簡而言之，藏在隱身衣裡的本體就在人的目視中完全消失了」！

說到這裡，剛才打岔的希特拉又站起來說︰
「可疑！這一定是為白色恐怖服務的一項技術！」
這時女助理向他伸出三隻指頭，比了一個"事不過三"的手勢。男助理拿著一件斗蓬走過去，就蓋在那個男人身上。女助理掏出加了銷音管的P99指向斗蓬裡，只聽噗噗兩聲，男助裡右手拽著一把空氣走出門外，在座聽眾還沒看清楚怎麼回事，那個男人就消失了。

我準備要做隱形示範，女助理拿出一件奈米斗蓬，先幫我披在身上，自己也披上一件，此時只聞聽眾席裡發出一陣齊聲的噢！我想他們一定是看到我和女助理從頭部以下都隱形了，才發出這般吃驚的聲音來。我正要再開始續講，右前方的琴師在鋼琴鍵上用力地敲下幾個叮咚聲，我有點懊惱這個破壞演講的動作。往右前方一看，她整張臉都消失了！頭髮懸在衣領上三拳高的空中，我大吃一驚！莫非她已先行取得此項技術？

再往正前方看，一位四十多歲的女子，半支起腰來往我這裡比手畫腳，指指我，又一個勁搖手比劃。我低頭一看，瑪呀！我怎麼全身裸著？再看左後方，女助理也是全身裸著。再看站在門口的男助理，自肩膀以下則是一具骷髏！可是看這全場女仕聽眾們，除了琴師和正在比手劃腳的女子外，全都聚精會神在聽講，並無異樣。

可是，男聽眾們眼睛全都投向站在我左側的女助理。心想莫不是研究室裡的處理過程出了大紕漏？我趕快扯下披在身上的斗蓬，這時琴師也扯下臉上的黑紗罩，開始快樂地演奏著一曲「X檔案」。我趕快草草做個演講結語就走下台來，先拉下女助理身上的「隱形斗蓬」，向聽眾一鞠躬謝幕，剛才比手劃腳的那位女子，這時笑得前仰後合不止。

我忙推著兩位助理就往門外走，低頭只見前面女助理的左頸上有一個紫紅色的「草莓印」，我立刻就推想出昨晚研究室裡的操作出了甚麼紕漏？微型針只要偏向7度左右就可能成為反隱型光譜，我們三人在這場演講會中；都成了反隱型的全成品或半成品。但為何女琴師的整張臉可以隱形消失？當我們經過餐廳儲物間門口時，看到垃圾桶邊地上有兩顆鎗彈殻；和一個男人的兩條腿，他的上身扁扁地塌陷在垃圾桶裡，也已經隱形了！

而當我想到琴師的面紗時，忽然想到前晚深夜看到研究室仍開著燈，此時男助理正在電腦前玩facebook，電腦螢幕裡的畫面山頭有一架白色電子琴。而剛才進餐廳前琴師演奏的那一曲音樂，如果把簡譜排列成數位碼，再轉換成128位元運算，可不就是微型探針在調整7度角間距時的相關數據嗎？7度和7.2度間的差別，就足以影響到目視穿透的深度，於是，我當即就把我想到的事告訴我那個性衝動的女助理。男助理剛才因為收拾器材還沒跟上來，這時快要走到儲物間門口，女助理走過去又掏出P99，砰砰兩聲，男助理就倒在希特拉剛才躺著地方。

女助理收好槍支，把地上的斗篷拉起來才回頭走，大門口外已聽得到警車的警笛聲，我把女助理摟緊，然後把隱形斗篷從頭往下裹住我們全身，來到大廳，已經有幾名特警荷槍武裝奔了進來，我和女助理貼牆站著，沒一個人看見我們。走出大樓一會兒我們才把斗篷卸下。我問女助理︰「猛男又被你幹掉一個，再找就不是那麼好找了吧？」女助理說︰
「就算猛男都死光了，還有你在啊！」

我轉頭再看她脖子上的草莓印，這才想起，昨晚我在研究室親自調整好粗模的折光角度，完成了一件隱形斗篷。工作完成後我已累得半昏迷半闔著眼，且把隱形斗篷披在身上，就近開扇門進去就躺上床睡著了，而那件製作最成功的一件斗篷，就始終留在我昨晚睡過的那間屋裡。


春夢--YuSheng翻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