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篇文章至少是一年以前的作品了，但在今年（2014年）的一月十三日才在人間福報的家庭版登出，因為事隔已久，看來倍感陌生，忍不住添加新近的沈澱與筆感，雖與原文有些差距，但感覺更完整。終於把累積與反覆的思考見諸文字，也算給了朋友問題的答案，願有所幫助！

全文如下：

朋友有回難過的對我說：「我偷偷跟在兒子後面，看他到底在急什麼，原來他女同學的腳踏車壞了，向他求救。只見他二話不說，就把整台腳踏車給扛在肩上，若無其事的走去店家修理，看了我眼淚都快飆出來。」正想誇他兒子有英雄救美之慨，，沒想到她接著說：「平時就沒讓他做什麼粗重的事，連上菜市場都捨不得他幫忙提菜籃，萬事都幫他做得好好的，就怕累壞他，誰知他這麼能幫人？也不怕傷了自己，真令我氣急攻心！」朋友疼愛孩子的程度不言而喻，忍不住笑她吃味了。後來陸續在其他朋友身上發生的事情，都再再讓我發現，原來父母是很難接受孩子的成長轉變，該酌量給孩子適當的自主權，也遲遲交不出去。我想除了空巢期的頓失重心的空虛感外，多少也有渴望永遠被需要、被依賴的情緒在作祟吧？

但試想，若孩子真的永遠無法獨立，事事都得依賴，甚至沒有能力可以自主生存，做母親的又能接受嗎？這是很矛盾的情結。我一位好友，她的女兒天生智能受損，雖因此受盡夫家的嘲諷，仍然咬緊牙根全心照顧，不肯假手於他人，不但辭去工作，且密切配合醫囑，每天辛勤照料女兒的吃喝拉撒，就怕稍有差池會讓女兒沒了氣。這心路歷程很是煎熬，就盼能人定勝天、創造奇蹟。

歲月如梭，轉眼間二十幾年就這麼過去了，有天，她突然語重心長的對我說：「我把女兒送去療養院了！」我大吃一驚，一度難以置信，為何堅持這麼久的母親會突然做了決定？她說：「我年紀已大了，無法再照顧她，有時她耍賴起來，我怎麼都抱不動。妳能想像嗎？數十年如一日，沒有任何的變化與長進，她永遠都停留在無法自理的時期，像是被困於靜止不動的時間裡，快令我窒息，沒有希望的未來才是讓我無法繼續撐下去的主要原因。」可真說明了想放手卻無法放手的無奈。

她紅著眼睛又說：「雖然是交給院方照顧，但一有時間我會去探望她，天氣好時就接她出來走走，母女倆互相扶持的走著，我還可藉機仔細去端詳她、了解她。以前拼了命的要她有所進展，這份得失心讓彼此都有莫大的壓力，在我嚴厲的眼光下她反而益加的殘缺與退化。原來上天就是要我接受她的現狀，好好愛她的與眾不同。剛送走她時，每當夜深人靜想念她，就會當她如正常孩子般的長大離家了，這是我第一次很自然的把她想成是正常的孩子，不再糾結心痛。」

然而可以放手的人，卻不見得願意放手。想到另外一個朋友，一直無法接受她女兒的男朋友，其實她女兒聰明伶俐且算乖巧聽話，屈指一算，她為了等媽媽點頭都等了十幾年了，遲遲還是無法完成終身大事。朋友今年又問我：「以妳的預感，我女兒會不會最終還是嫁給他這個男朋友？」可見她多麼在乎結局，似乎已成了意氣之爭，攸關為母的權威。而我煩惱的卻是朋友要如何才能明瞭，三十幾歲的女兒已然是成人了，這膠著的狀態得有個盡頭，俗有諺：「留女留成仇」，不得不慎啊！

朋友說：「她年齡是不小，但在我眼裡她永遠都是個孩子。」這句話聽來溫馨，但在現實生活互動中卻是壓制與阻力，也顯得獨立自主更遙不可及。其實不管是何種型態的成長，都有各自水到渠成的道理，有時是孩子領著我們一起成長，有時是環境的改變逼著孩子非得長大不可，但不管如何，應該都是心悅誠服且受到祝福的，母親的角色也才能得以功成圓滿。

人是念舊的，所以在「長大」這個慶典裡，難免摻雜著苦澀與難以割捨的微妙元素。我大姊就曾說，每次她打定主意要把女兒小時候的衣服送給別人，都會遭到姊夫的半路攔截，有天大姊終於按耐不住的問：「明明都已問過女兒，她都說不需要了，為何還要留著呢？」姊夫回答可妙了：「這事得問我，而不是問她，這對我來說是有紀念價值的，不再單單只是件衣服而已！」

是的，回憶留給父母，外面的世界送給孩子，猶如是金蟬脫殼一般，又是另一個階段的新生，請衷心成全吧！

這兩盆花看起來就像是一對漂亮的母女！藉此祝福天下憂心勞力的媽媽們：母親節快樂！

（童空心 文＆拍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