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都是和尚—行走在清萊的大地上》

**同步刊登在108年11月皇冠雜誌

清萊 府（Ｃhiang Rai）是泰國北部的大穀倉，它的清晨無比安靜，安靜到任何一點聲音都變成巨響；就在這寂靜的清晨，Arjan騎著機車從他的房舍來到大門口，他是受校長的請託，送我去清萊飛機場搭轉飛機回台北；Arjan是沙彌們的化學老師，他的外表看起來有點冷酷，雖然認識他已有十幾年，但始終覺得他不是很好親近，加上我不會使用泰語，泰國老師也不熱衷學華語，所以我們還是很陌生。

但是想起十幾年前，佛寺的沙彌中學剛成立，學校的設備依然簡陋，尤其雨季來臨時，網路就會斷訊或訊號錯亂，Ａrjan曾耐性幫我排除障礙，其實不苟言笑的Ａrjan，有一顆熱情的心；後來陸續多次來到沙彌學院，原來多位泰國老師已轉任到其他學校，而Ａrjan是少數繼續留在佛學院的老師；也許在學校任教時間比較久，相對比較了解沙彌的狀況，記得有一次我在上課時，沙彌們聽不懂我的語言，我們的溝通出了鴻溝，教室突然吵鬧起來，學生的聲音越來越大，以一個短期老師的角色，內心難免有些挫折，這時突然看到Ａrjan站在教室外，他板著嚴肅的臉孔，手上握著一枝長長的竹竿，那竹竿長度夠曬上兩、三床棉被，學生瞥見之後馬上安靜下來；至今我仍不知道沙彌是敬畏Ａrjan?還是怕他手上的「武器」？總之我感受到他留意沙彌們的學習態度，而不是放任他們虛耗時光；同時他與學生之間也有一份微妙默契，也許那是沙彌長期離家的心情，使得他們也會集體耍耍賴，而Ａrjan彷彿也懂得他們的心理，當他亮出一點父親般的威嚴，就罩住這些男生的調皮搗蛋。

這次寒假的行程，Arjan還充當我們的司機，他開車帶我跟學生去探看睡美人洞（Ｔhan Luang Nang Non），那是去年夏天轟動全球的泰北「野豬足球隊」（Ｍoo Pa）受困地點，一路上學生跟我談到「野豬」的教練艾波（Ｅkapol Chantwaong），他曾是一個泰國和尚，艾波（Ｅkapol Chantwaong）是個孤兒，孤苦無依的童年就進入寺廟當沙彌，在佛寺鍛鍊過禪修，這個平靜內心的淬礪，也是他能夠支持十二個學生，在幽暗山隧中度過十八天的關鍵；而帶我來此參觀的學生也是一位泰國和尚，他來自偏遠村落的苗族家庭，十幾年前還是個小沙彌，如今已是獨當一面的準博士生，也是學校的儲備校長；泰國鼓勵寺廟興學，早期佛寺扮演了重要的教育功能，所以泰國即使國土遼闊，但是教育卻十分普及，許多貧困人家因為寺廟教育而翻轉宿命，我親眼目睹無數個這樣的例子；這時候我好奇問Ａrjan的家住哪裡？我的學生告訴我，Ａrjan曾經當了十五年的泰國和尚，當他在清萊府東北邊的清孔（Ｃhiang Khong）的泰廟還俗後，就一直在這個華人興辦的寺廟當老師。

聽著學生慢慢道來，我終於明白為什麼Ａrjan這麼了解沙彌心理，原來他自己也當過小沙彌，在泰國寺廟度過十五年的歲月；什麼原因讓Ａrjan進入佛寺，不知是依循泰國傳統的出家風俗？還是像「野豬隊教練」艾波（Ｅkapol Chantwaong）一樣悲情身世？當時我並沒多問，只是三個人同時陷入幾分鐘的沈默，而那段沈默彷彿就是最好的答案；十五年的歲月過去了，Ａrjan脫去僧服在泰寮邊界地方教書，默默地為這些沙彌服務，也常常幫上我這個「外國老師」的忙；清晨他跟一位沙彌送我去機場的路上，原是幽暗的大地漸漸露出曙光，佛學院雖然離我越來越遠，但是學生們帶給我的感動，以及對Ａrjan由衷的感謝，卻像金色陽光般一路隨我前行，最後漸漸佈滿了整個清萊的國際機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