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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06/12 09:24:53瀏覽489|回應2|推薦34 | |
(11) 「玟君,妳是我的"家",我回來了。」 父親的氧氣瓶裏的氧氣已經用盡,他原本該在那片美麗的深海裏繼續下墜,直到潛伏於崎嶇不平的海溝上,寧靜如化在雪地裏的水一般死去的,但是那個像陸地上海豹般行動遲頓的女人,一躍入水中便化身為深諳水性的美人魚,動作敏捷而優雅,她不顧身旁的人勸阻,甘冒生命危險去海中救父親。 「此時此刻,我與她同在海裏合而為一了。」 她像一張救命的大網,將父親安全地圍起,也永遠地將他圍住,而父親也甘願就在她佈下的天羅地網裏翻滾,像個不計後果的孩子,只想自高處一躍而下,相信總有一雙溫柔而強壯的大手會把他接住,是她讓他感到安全、即使海中有數不盡的危險生物,但在網裏,他仍然可以欣賞外頭的景緻,卻不用擔心過於靠近而會遭到危險;在網裏,他是屬於她的,心甘情願的停留,在有限的自由下恣意妄為,獲得更多安全而自由的快感! 但我總覺得那張網更像一張黑寡婦花了一整夜辛苦編織出來的蜘蛛網。 「這個是小時候被黑寡婦咬傷後潰爛留下來的疤痕。」 因為永男好奇的關係,玟君指著靠近右手肘一個圓圓地、深褐色的傷疤說。 這天的陽光足以將海面打碎像聖誕樹上撒滿的金屑,就連從快艇上縱身一躍,也激不起任何一絲水花,瞳孔裏只有瞭亂的光芒散射,更勝鑽石體多角切面的反光。 說出童年那一段令永男回憶都顯得吃力的往事,不知是否因為沙發上方的照明燈令他覺得刺眼的關係,不知不覺竟疲倦地闔上眼皮,並臥著睡著了。 兩幅淡水買回來的拼圖散亂地置於茶几上,兩杯餘溫未飲盡的咖啡置於桌角邊,其中一個杯緣沾著玟君的口紅印。 「怎麼說著說著就睡著了?」玟君覺得有趣,她將面著茶几坐在地上的身子往後轉,凝視沙發上橫躺的永男。 剛才雙方才默默地「競爭」,為了一個有趣的打賭在拼圖,就在玟君將袖子捲高,露出手肘上的舊疤準備摩拳擦掌地拼圖時,倆人之間的交談便不知不覺地失衡..... 永男傾吐多年未曾想再回顧的過去,他鉅細靡遺地敘述那些像爬滿上身、剝也剝不盡,在腦神經連結處巴著不放的水蛭般的回憶.....今天會接受並談論它們,這連它他自己都始料未及的。 像走進倒流的時光中,永男的精神已不在這間充滿金光的小客廳裏,在人中、太陽穴、眉間、在玻璃體後方的視神經、在一個內化到無法具體存在的非物質型態中,尋找著熟悉的光影流動和氣味;晚霞的豔美、星空中靈魂間的約定、黑不見盡頭的海底隱藏著深不可測的恐懼、溼鹹的氣味閃逗著嗅覺的遲延;模糊過度聚焦不清的影片,把移動的背影兜入如同破洞的光圈中,螺旋般深入成具體的影像,再慢慢分開,成為沒有形體的團塊,重複再重複,但屢次都能察覺出來每一次的不同和分辨出細微差別,在恐懼間,在妒嫉間,在快樂間,在不明白所以的一切感知之間穿梭.... 窗外的鳥叫聲像帶來新的季節一般,輕輕喚著。 這是第一次,一個熟睡、像自土裏萌生新芽般的大男孩靜靜地躺在玟君的面前,這更是她唯一有機會可以仔仔細細端詳、不用擔心難為情地近視永男容顏的機會。 他的胸前似乎闔著一對透明而脆弱的翅膀,是他多年以來自我撫平創痛的雙手,在心上;如同百合花花瓣上往花心旋轉的紋路像是跳到永男的雙睫上成為長長的睫毛,寧謐的睡臉活脫是一張在凡塵初展開來,潔白如雪百合的臉,在凍結的時間裏成為永不凋謝的生命。 玟君忍不住伸手,把永男嘴角夾住的髮絲撥開。 「你現在正做著什麼樣的夢呢?」 她輕聲地說,只是自言自語,並沒有要吵醒永男的意思,但是永男卻突然抓住她懸在空中的手。 他仍閉著眼,但就像是還有另一隻看得見外界的眼睛一樣「看」著她。 玟君這時既羞怯又緊張,她的手心直冒汗,但永男卻將她的手拉到唇邊,深深吸了一口氣,一股熱流自玟君的掌中擴散開來.... 不知怎地,玟君的記憶突然跳接到了一個不可能再出現的奇妙時刻,她在心裏想著,很多年前曾經在北海岸邊見過一個令她印象深刻的少年……但隨即又覺得這種聯想太過離譜!永男可是大自己兩歲的男人哪,多年前令她印象難以磨滅那個像百合一般的少年怎麼可能是永男? 「玟君,或許我們見過,只是彼此想不起來。」永男像在夢裏說話一般地對玟君說道。 玟君怔了怔,心想永男怎麼那麼巧也在想她所想的同一件事情? 「當然十年、二十年變化之大,我們無法確定彼此曾經在什麼時刻、什麼地方相遇過……要知道男生總比女生發育得晚,很可能當時妳對我不屑一顧,我也因為其他的原因沒有辦法對妳有深刻的印象,但現在我成了一個超越妳體力的男人,足以保護妳的男人了。」 永男把玟君的頭輕輕、緩緩地靠近自己的臉,睜開他像是沈睡了千百年,夾帶銀河邊緣的黑洞記憶DNA一般的雙眼看著她。 玟君的心臟幾乎要停止跳動,在永男緊握的手心傳來的不是生物間互換的交歡情報,而是一種來自宇宙間龐大能量,以遊走蟲洞般迅捷的方式刺激著她的神經脈衝! 「玟君,每一次妳只要說短短的幾句話,我整顆心就好像被填滿了一樣,任何敘述和印證好像都是多餘的。」 突然間,客廳天花板上的燈泡斷電,四周暗了下來,只剩下窗外投射進來的霞光,將永男後腦勺的陰影投影到玟君的臉上,這讓兩人的臉一個在逆光的狀態,另一個在被遮蔽的狀態下,五官都是晦暗不明的。 「妳越是符合我心中所想的,我越感到莫名痛苦。」 話雖這麼說,但她可以感覺得到永男同時珍視著這詭異的現象,是渴望危險兼而有之的感受。 玟君心中自然是開心的,但永男不安也不是她所希望見到,她便再伸出另一隻手,撫摸永男的臉頰輕聲說道:「你太緊張了,那是因為你想著父親為了一個和自己契合的女人而離開你們母子在焦慮,但看看我們,那種事情不可能會發生到我們身上呀!」 永男緩緩地,卻緊緊抱住玟君。 玟君並不吃驚,但仍免不了緊張,永男對她的感覺她其實同樣都有,只是她從頭到尾都只在心裏反覆演練,並等著它發生。 淚 永男很想吻她,但是他卻沒有辦法移動,連稍稍挪開身子的力氣都沒有,怎麼還有辦法去吻玟君呢?這一點連他也百思不解。 玟君的雙手在永男的背上輕撫,她的視線聚焦在窗外天空中一發亮的雲塊;那就像是永男一樣,擁著他,體積雖然比自己還大,但畢竟是一團不具體的水氣呀!輕飄飄的,只要傷心就會滴滴答答地漸漸消瘦,把自己淋溼。 這樣寧靜、卻又似乎不穩定的氣氛維持了許久,玟君的頭被永男緊貼的脖子卡得發酸,卻仍不敢讓身體有絲毫的晃動,怕打攪這寧靜的一切,連呼吸都小心翼翼。她在等永男,等他把一切思緒整理好,再久她都願意等,只要他能把心中的結打開,就算現在犧牲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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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連載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