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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08/14 00:10:12瀏覽424|回應0|推薦23 | |
「不要離開我呀!」 永男捧起玟君的臉,聲嘶力竭地哭喊著,腦子裏盡是另一時空紛亂的畫面片斷;微亮的天光、四圍高聳的大樓像朝著他站的這片樓頂施壓.....剛還在扶欄邊原本還站著個人的,他不敢相信自己的母親(那個人)在下一刻就已經消失在那個高高的位置。 提起無力的雙腳,鼓起無知且不確定的勇氣往那個“高高的位置”的方向前進。 世上沒有任何聲音比起能聽得見自己血液在體內奔竄的聲音還來得令人寂寞和害怕了,此時此刻你不知道將會遭遇什麼,或失去什麼,只有細胞的運作和你同在;它們戮力工作,傳遞應變事件方法的訊息給你,讓血液提供足夠的份量給心臟,促使它狂跳.....但為什麼要用這麼不合理的方式展現呢?就連害怕有著與狂喜同樣的生理反應,難怪這種感覺會讓人痛恨了,心跳加速不是高興或恐懼的專利,但當恐懼發生的時候,精神希望別出現那些生理反應絕對大過於狂喜希望停止這種感覺的比例,這種奇怪相通的反應點竟連接著極端的兩種情緒,難怪喪心病狂者會因為期待別人害怕的反應、自己卻感覺開心的心情,而想一再品嚐。 但永男不那麼想,當然,他是再正常不過的人了,所以他才會承受著許多自己視為的痛苦在心上。悔恨是人生最要不得的折磨,如果能夠揣度出母親站在欄杆邊的想法,或許就能夠早一步上前去握住她的手,即使體力不及母親,但傳遞到她手上的感情熱流也許可以消融她負面的想法,讓她自己回頭走向他、擁抱他……但現在,他只能讓欄邊突出的水泥塊,半遮住下方如蜘蛛般大小的母親下墜衝力而掀起的長裙擺遮住整臉、露出赤裸下半的紅色血身,在自己的俯視的視焦之內…… 意識幾乎像是游走在現實和過去,已然自成具體的世界之間,一切與玟君無關的語彙皆進不了永男聽覺器官的深處中。 那一片又腥又紅的濃血再一次從他的左右腦正中央向外溢擴,掌握所有感官的腦折處被浸得滿滿的,卻有著連初世至今所有記憶都要被抺上一層不透氣的塑紅料般的化不開。 手術室裏走出一位戴著口罩,像在傳單裏照片被揉得變形的紙醫生向他接近。 「你的朋友很幸運,没有被傷及心臟。」 刀子刺進左胸卻没傷及心臟?永男懷疑自己是否聽錯。 手術室變成一座深不見光源來處的長梯,紙醫生歪斜地往來時路而去。 「可以請你再說得清楚一些嗎?」永男追上前去。 紙醫生的腳步越來越快,他只有看見自己一階階往上踏的腳板子像規律的打拍器在懸空的通道飛升,其他的什麼也看不到。 就在永男持久的追逐之後,趕上紙醫生時,那醫生的身子又扭轉了一下,他的前方突然出現一扇門,似乎是為了若被永男追上所準備好的「逃脫」的地方。 他轉身對永男說了一句耐人尋味的話。 「她另一邊的心臟還會跳,放心。」 說完,紙醫生用他那又薄又輕看似開始溶化的手在門鎖上一轉,門開了,人也瞬間消失了。 永男來到這扇門前四下張望,直到確定那人不是行幻術消失的技倆後,便踏入那有著微光的門後,來到醫院大樓的頂樓。 熟悉的微風,天空雲層反光的亮度,溼氣、景色的飽和度正喚醒永男的記憶時,在左前方視線的遠處,一雙腳板子從欄杆外墜下。 和「第一次」看到的反應一樣,永男再度重覆了相同的驚慌,也再一次悔恨自己的腳步怎不再快一些走到那裏,用他温暖的小手將母親喚回欄內,雖然他的心比她小,但卻絕對可以把她大且破碎的心包覆起來,慢慢地,絕對可以癒合,只要能給他機會.....。 永男突然明白這是無法控制的重覆,但又似乎祈禱著近欄邊時往下看的是不一樣的光景。 他用同樣速度的步伐、相同的呼吸頻率配合著聚焦物體的習慣性,就原定位後,視線先用欄杆外突起的水泥邊佔去二分之一的視野,再搜尋墜地後濃縮成拳頭大的碎形人物。 一張巨大的蜘蛛網在距離樓頂的 不,那蜘蛛網上的不是母親!雖然永男認得剛才那雙離開欄杆的腳底板絕對是重覆千百次墜落都相同的母親所有,但是為什麼著落的不是她?蜘蛛網上横躺著的是他童年印象中就極為陌生的父親吶! 父親的眼神何其慈祥,就像不曾知道前妻和兒子為了他的離去而承受了甚麼樣的痛苦似地,他的意識就像流連在任何家庭都會擁有最難忘的一段甜蜜時光當中,那表情像是對永男說:別擔心,一切有我在。 但是永男不能接受這種遲來的撫慰,就這麼一絲不悅的念頭,父親慈祥的臉如同被超音波晃震一般模糊起來,待震動在數秒鐘後停止,蜘蛛網上躺著的人換 永男心頭一震,在還搞不清楚這是什麼狀況時,玟君已經伸長雙臂,朝他做出擁抱的姿勢,等待他躍下來擁抱她。 看著玟君完好的四肢,那像她臥居許久的地方,有著蜘蛛與蜘蛛網絲剪不斷的親密關係般,永男因為太想她,也太愛她了,竟不懷疑這當中的改變有什麼值得去做揣想的,玟君的微笑給了他無法抗拒的力量,是他一切存在的源頭,唯有到她的身邊,他才能像膨脹到極限的宇宙終願要回到大霹靂的泥沌,體驗回歸的滋味。 他便也向她伸出雙臂,在厚厚雲層射出像在涵洞窺伺發亮水母那般不真切的光線下,穿透他與她之間的氣體分子,一層一層地向四面八方裂解,往玟君,往下墜落……墜落! 海底管虫的口一收,春雷的支脈打進中樞神經的枝條內,髓質的纖維狀細胞突然間閃跳,永男的瞳孔直兜兜地盯著前方,他的牙齒打著哆嗦,冷汗在皮膚的有棘層中像排徊在章魚的口邊的食物殘渣忽進忽出。 直到視覺系統重新啟動,看見胡謙活生生地站在自己眼前,永男才明白自己剛才作了一場夢。 手術房外一片寂靜,永男抬頭看看仍顯示「手術中」的燈牌,確定自己没有錯過玟君手術結 胡謙低頭在一旁坐下,雙手交合,良久才道:「昨天我帶“她”去自首了。」 永男聽了没表示任何反應,倒像還迷路在海底,未能完全脫離。 「還好,」即使是不可原諒的傷人行為,但畢竟是自己的妹妹,胡謙迫不及待要把事件裏值得慶幸的部份要讓永男知道,「玟君體內器官的位置和一般人是相反的。」 永男緩緩把頭轉向胡謙,只覺這話聽來熟悉。 「除了本身對稱的器官之外,心臟和胃的位置以及腸子的走向就像是一般人的內臟照鏡子一樣,在脊髓的另一邊………」胡謙又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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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連載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