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阿聰，他叫阿明，阿聰阿明當然是藝名，只是代表我們都很聰明，不聰明怎麼當騙子？後來十年，我們換過無數名字還是最喜歡這兩個，可惜不能常用。

四十年前，阿明和我同時退伍，那年頭景氣糟透，找個好工作簡直作夢。我倆都是聰明孩子，一表人才好吃懶做，實在沒辦法進工廠當作業員。兩個鄉下孩子（城鎮名就別提了），我三流五專畢業，阿明高工畢業，沒關係，賺錢不需要學歷只要拼命敢死。鄉下小孩踏入社會的特徵，什麼都沒有，只有一顆一定要賺錢的決心，吃苦誰不會，從小吃得還不夠？長大了誰心甘情願吃苦。

我們在台中ＸＸ人壽保險公司相遇，一大群報紙增員進來的笨蛋齊聚一堂。所謂「報紙增員」專門設餌勾釣一些剛退伍的貪心儍瓜，不貪心怎麼會自認是儲備幹部的料，不儍瓜怎麼不知道這是騙局。我們兩個退伍後投了無數履歷，沒人要，學歷太難看，看見徵人廣告「儲備幹部」芳心大動，立刻跑來。

第一天上課，阿明坐我旁邊，頭髮還沒長長，抹了一堆髮蠟，活像隻掉進油鍋的刺蝟，襯衫花不溜丟，領子大得嚇人，褲子黏在瘦巴巴腿上，後面側面怎麼看都沒屁股，標準一副痞子樣。據阿明日後形容，我也好不到哪裡去，一套太大的花格子西裝，褲子同一花色，踩著髒兮兮破球鞋，活脫脫鄉巴佬進城。十點了，課還沒開始，也沒幾個女孩可看，女生比較聰明，這種笨蛋大集合場所，她們不來。我們兩個無聊對看，擠出一絲笑容，「你哪裡人？」阿明隨便問問，我說「ＸＸ人。」阿明有點興奮，「我們隔壁，過了濁水溪就到。」我說「等一下一起吃飯。」

課開始了，穿著一身寶藍色名牌西裝，猛一看人模人樣的經理上台，「各位同學（他知道我們都是菜鳥），非常歡迎你們，你們都是公司千挑萬選錄取的儲備幹部。」、、、「我們是股票上市公司，說話絕對誠信。」、、、噠噠噠、、、「別擔心，各位絕不是來拉保險的，那是外勤人員的工作，你們是儲備幹部，公司未來的中堅，只要你們努力不畏艱難，前途必定一片光明。」台下黑壓壓坐著近百個「儲備幹部」乖乖聽講，我東瞧西看，真格是三教九流什麼鬼都有。那經理一張嘴巴厲害，從經營之神談到白手起家，公司高幹如何披荊斬棘打天下，他自己如何一年輕鬆賺進兩百萬（大學畢業工程師月薪10000～12000），台下個個如癡如醉口水直流。

我和阿明聳聳肩，彼此會心一笑，我們是同路人，中午路邊攤一交心果然沒錯，阿聰阿明當下結成兄弟，準備大展鴻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