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謫仙谷的傳說 (10)

我不知道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我覺得自己就像是有兩個魂魄的人﹐一個是仙孃的﹐一個是我季小仙的。我帶著季小仙的記憶﹐以仙孃的身分在太虛幻境經歷眼前的一切﹐我說著仙孃該說的話﹐作著仙孃該作的事﹐可是仙孃認識的天狼是一隻黑狼﹐而我季小仙認識的天狼卻是一身雪白的狼。而眼前的天狼眼中看見的似乎只有仙孃﹐卻不知我就是他曾經捨命救過的季小仙。

這時﹐萬象爺爺嚴厲地問我﹐道﹕『妳知道什麼樣的畜生才能修得人形嗎﹖現在﹐妳還說這隻黑狼只是個夢裡迷了魂魄的凡物嗎﹖』

我搖了搖頭﹐可接著又辯白道﹕『就算他是個修煉千年的妖精﹐那也不能代表他就是個邪惡該死的畜生呀﹗眾生萬物皆平等﹐難道妖精就不是眾生萬物中的一份子了嗎﹖如果是﹐我依然不能見死不救。再說了﹐就算他偷了智慧果﹐盜走了天地寶卷﹐也罪不致死。我救他一命﹐並不代表我就任由他帶著智慧果和天地寶卷離開無極禍亂人間呀﹗』

萬象爺爺氣得臉上的皺紋開始蠕動了起來。就看那些蠕動的皺紋﹐似蛇般﹐慢慢地挺起了腰身﹐突地﹐竟筆直地往我臉上疾竄了過來﹐另一端卻仍然根植在萬象爺爺的臉上。眼看那數十條蛇鞭就要打在我臉上﹐卻在最後的那一瞬間﹐陡地全打住了來勢。

就看那一條條蛇般的肉鞭全生著一隻大眼睛﹐在我眼前蠕動著。有的緩緩地纏繞住我的脖子﹐有的欺上了我的腦門﹐還有的分別抵著我的五官﹐左右瞪視著…那樣兒還真是嚇人﹐我閉上了眼睛不敢去看它們。一會兒萬象爺爺才把它們又都收了回去﹐怒道﹕『妳還狡辯！』

這時太上老君說道﹕『萬象﹐莫要心急。仙孃的事﹐咱們一會而再好好給她說個清楚。現在先把天狼的事兒解決了再說。』接著他轉向天狼﹐道﹕『天狼﹐你誤闖了無極﹐本該沒有什麼大罪。可是﹐別人是無心有意﹐而你卻是有心無意。按你的修為﹐你是尚未有能力找到無極入口的。只是你有心尋它﹐領略到了「無意」與無極的關係。可是﹐天狼﹐光靠「無意」是不能仙登無極之界的。你得領略無心無意的實德境界才行啊﹗這次﹐你有這樣的機緣巧合看見了無極入口﹐按理是你修得正果的一個機緣﹐可你卻不知珍惜這樣的機緣﹐反倒來偷盜無極至尊的智慧果和祂的天地寶卷﹐犯下了滔天大罪﹐你…服罪嗎﹖』

天狼忍著疼﹐道﹕『太上老君若要治我天狼擅闖無極之罪﹐天狼服罪。可是﹐各位指控我偷盜智慧果和天地寶卷﹐恕在下不能認罪。』

五行爺爺手執火鞭﹐向天狼抽了過去。那樣一條火焰騰騰的鞭子﹐要抽上了原本身上就帶傷的天狼﹐那該有多疼啊﹗我心裡不忍﹐揮手一灑﹐水草苔蘚立刻將天狼給密密包裹了起來。五行爺爺的鞭子﹐碰上了水草苔蘚﹐發出了「滋」一聲﹐立即猛收了回去。就看五行爺爺氣得臉露土色﹐罵道﹕『仙孃﹐妳這是幹什麼﹖妳竟敢公然與太君們作對﹖』

我跪了下來﹐道﹕『五行太君﹐仙孃不敢。仙孃只是覺得﹐天狼已經身負重傷﹐那還禁得起太君您這一鞭子。萬一﹐這東西真不是他偷的﹐那豈不是錯殺了無辜嗎﹖』

至情奶奶走到了我跟前﹐打量著我﹐道﹕『丫頭﹐跟奶奶說實話﹐妳是不是對這天狼動感情了﹖』

我臉上一熱﹐道﹕『至情奶奶﹐您說什麼呢﹖仙孃在這之前未曾見過他的模樣﹐怎可能對他動情呢﹖』

陰陽爺爺嘲笑至情奶奶﹐道﹕『妳不要動不動就以為人家有情。仙孃年紀雖輕﹐但好歹也是個無極仙子﹐那有那麼容易就牽動情念的﹖』

至情奶奶反駁陰陽爺爺﹐道﹕『不容易動情念不表示就不會動情念﹐所以還是有動情念的可能呀﹗』

就在這兩人開始要抬杠之時﹐四季奶奶出言阻止﹐道﹕『你們倆兒一會兒再去吵吧﹗先讓天狼把話說清楚﹐為什麼他不能認罪﹖』

萬象爺爺大聲喝道﹕『還不快說﹖』誰知萬象爺爺這一吼﹐把天狼也給激怒了。就聽他倔強地回喝了一聲﹐道﹕『不說﹗』

萬象爺爺怒斥了一聲『你…』也轉杖為鞭﹐一鞭子向天狼揮了過去。可這回不用我出手﹐太上老君已經用塵拂捲住了萬象爺爺的鞭子﹐並道﹕『萬象﹐不可魯莽﹗』

我想在這無極裡﹐萬象爺爺大概就只聽從兩個人的話﹐一個是無極至尊﹐另一個就是太上老君了。萬象爺爺聽了太上老君的話﹐立刻恭恭敬敬地站到了一邊去。太上老君問天狼說道﹕『你現在還不願意說嗎﹖』

天狼冷哼了一聲﹐道﹕『虧各位還是得道悟德的五極太君﹐原來也只是以「力」來折服人罷了﹗我天狼在你們的眼裡或許只是隻畜生﹐或者是連畜生都不如的妖精。可是﹐我天狼修煉千年始成人形﹐也不是白白得來的﹐豈容你們如此吆喝羞辱﹖』

也不知為什麼﹐我聽了心裡難過﹐道﹕『天狼大哥﹐你莫要誤會了老君們。他們絕不是瞧你不起﹐而是他們天性嫉惡如仇﹐你…』

天狼舉起了手﹐讓我別再說了。他兩眼含笑地望著我﹐道﹕『仙孃姑娘﹐妳溫柔善良﹐不嫌棄天狼只是隻眾人厭惡欲殺欲打的妖精﹐這份恩情﹐天狼銘記在心。天狼若能活著走出無極﹐來日定當回報姑娘救命憐惜之恩。姑娘為天狼作的已經夠多了﹐就請姑娘別再為天狼費心了。若因我而連累了姑娘觸犯無極天規﹐天狼將良心不安。這是在下和老君們的恩怨﹐與姑娘絲毫無關﹐求姑娘置身事外以求自保。我與老君們的恩怨﹐就由在下親自來了了吧﹗』

我聽了感動﹐太上老君也說道﹕『天狼﹐聽你這一席話﹐老朽知道你這千年的修煉的確不是白白得來的。你能有這樣的心﹐表示你悟道修德也已略有所得。既然如此﹐你還不願意為自己辯白嗎﹖何苦讓自己千年的努力毀于一旦﹖』

我在一旁也連連點頭﹐說道﹕『是啊﹗是啊﹗』

天狼看了我良久﹐問我道﹕『妳會相信我說的話嗎﹖』我竟情不自禁地臉紅了起來﹐低下了頭輕聲地說道﹕『我相信你說的話。』這時﹐五位老君連連咳嗽清嗓﹐似是在警告我﹐又似是在嘲笑我。我的臉燒燙得似要熟了﹐再不敢抬頭。這時﹐就聽天狼朗聲說道﹕『好﹗為了妳仙孃﹐我說﹗』

這直剌剌的話﹐羞得我怦然心動。

天狼轉頭向太上老君道﹕『我不認罪﹐因為我不能承認自己未犯下的罪愆。』

五行爺爺怒道﹕『難不成還是我們冤枉了你﹖』

天狼一身倔強﹐斷然地回道﹕『不錯﹗正是你們冤枉了我。』四季奶奶極為不悅﹐道﹕『我親眼看見你站在太虛寶殿手執寶卷﹐你還敢說是我們冤枉了你﹖』

天狼仰天大笑﹐最後竟轉淒涼﹐道﹕『悲哀呀﹗悲哀﹗入了無極﹐身居五太君之列﹐竟不知眼睛所見只是表象嗎﹖我今天若非為了仙孃姑娘﹐怕她悔恨錯救了我﹐我天狼還真不屑與各位爭辯。』

太上老君聽了不怒﹐反喜道﹕『說得好﹗你能知眼睛所見只是表象﹐真真假假、虛虛實實間如何分辨﹖即使登入無極亦依然有可能入因果著名相﹐無極如何轉太極﹐常無如何生常有﹐萬物又如何生生不息﹐你現在可有些領略了解嗎﹖你若能領略些許﹐你對太君們的氣或許就能稍見平緩些。不過﹐不急﹐你的時間還未到﹐慢慢參悟吧﹗現在﹐你既對仙孃有情﹐那麼就為了她﹐你給四季太君解了迷惑吧﹗否則﹐仙孃也得因你受到牽累。所謂「國有國法﹐家有家規」﹐無極雖為常無﹐卻非真無真空﹐自亦有其常存不變之律規要遵守﹐五位太君再怎麼疼愛仙孃也不能循私﹐否則如何服眾﹐又如何再斷凡間因果情事﹖』

天狼頷首道﹕『四季太君並沒有看錯﹐我的確是上了太虛寶殿﹐也手執寶卷。不過﹐…我並不是偷﹐恰巧相反﹐我是把寶卷帶回到太虛殿上。』

五位太君譁然﹐萬象爺爺道﹕『這倒希奇了﹐這寶卷一直置于太虛殿上﹐何需你天狼帶回到殿上﹖』

天狼看著我﹐問道﹕『妳也覺得奇怪嗎﹖』

我搖了搖頭﹐道﹕『我不知道這中間發生了什麼事﹐可要說奇怪﹐也不盡然。』

至情奶奶啐了我一口﹐道﹕『呸﹐妳這小妮子怕是紅鸞心動了吧﹖盡幫著這隻狼妖說話﹖』

我臉紅地嗔道﹕『至情奶奶﹐您莫要胡言亂語。這事兒﹐本就有可能呀﹗』

陰陽爺爺捋了捋鬍子﹐點了點頭﹐道﹕『丫頭﹐說說如何可能﹖』

我的心因剛纔至情奶奶的話﹐還跳得厲害。我定了定神﹐才緩緩說道﹕『四季奶奶只看見他手執寶卷立於殿上﹐可卻未看見天狼是空著手或拿著寶卷進殿的﹐不是﹖在這之前發生的事﹐咱誰也沒看見。這寶卷的確是一直放在太虛殿上﹐可這中間是否有人盜走了寶卷﹐而在我們還未來得及發現之前﹐卻已被誤闖太虛的天狼發現了呢﹖』

天狼聽了我說的話﹐笑開了顏﹐道﹕『仙孃果真聰慧﹗』

天狼的笑顏揉合了男人的剛毅和溫柔﹐自有著一股魅力。我必須坦承﹐那樣剛柔兼濟的英雄秉性對我有著莫大的吸引力。想到此﹐我又臉紅心跳了起來。就看至情奶奶用調侃的眼神觀察著我。我困窘地著瞧自己的鞋尖兒﹐不敢與太君們的眼睛接觸。

這時﹐天狼開口﹐解了我的困窘。就聽他說道﹕『仙孃姑娘說得一點也沒錯。在下誤闖無極﹐無意間撞上了蒼鷹盜取智慧果。在下雖只是隻妖精﹐可修煉千年也知道無極智慧果乃人間七情六慾之根源。若要流入太極落在奸佞之手﹐那將是紅塵之禍。所以便攔下了蒼鷹…』

萬象爺爺聽到此處﹐怒喝﹕『滿口胡言﹗你道這蒼鷹是誰﹖他乃是負責守護天地寶卷的天將﹐豈容你這隻畜生誣蔑﹗』

天狼嘴角露出一絲冷笑﹐道﹕『這無極太君們都可以如此智昏﹐一個天將監守自盜又何其怪哉﹖』

天狼這話一出﹐激怒了五位太君。各各往天狼抽鞭揮棍的。我一聲驚呼﹐就見太上老君一個移步﹐站在了天狼之前﹐背對著五位太君﹐一股真氣激盪開了棍鞭﹐也逼退了太君們。太君們承受不住太上老君的這股綿綿不絕的真氣﹐個個踉踉蹌蹌地退了幾步。

太上老君轉過身來﹐責備道﹕『爾等今日何以如此莽撞急躁﹖天狼說的話亦有其道理﹐何不靜靜聽他說完﹐再行決斷不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