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用文章  謫仙（楔子）

一、謫仙谷的傳說 (1)

大概就在我四歲那年開始吧﹐祖母天天晚上給我重複著同樣的故事﹐也總在同一個地方打住。每次說故事的口氣用詞都是一樣﹐甚至該在那兒停頓、換氣﹐就是連嘆氣的長短﹐也都未曾有過絲毫的改變。十幾年來如一日﹐嚇人得很。有時﹐我都懷疑祖母是不是得了失心瘋了。我曾偷偷地問過我的父母親﹐可是他們總是把我斥罵了一頓﹐說﹕『小孩子﹐不要胡亂說話﹗對長輩要心懷尊敬﹐不可褻瀆了老人家﹗』我當時雖然不太明白什麼叫“不可褻瀆了老人家” ﹐不過﹐我猜就是不能說老人家壞話之類的吧﹗

前些天我剛過了我十五歲的生日。我娘說﹕從今天開始﹐我就不再是個孩子了﹐是個姑娘了﹐得開始學習怎麼作個真正的女人了。

我搞不懂女人、姑娘和女孩子有什麼區別﹐不都是同一個我嗎﹖『我可不在乎自個兒現在是姑娘還是女人。小仙永遠是小仙﹗』我蠻不在乎地對我娘說到。

我娘也不知為了什麼﹐聽著聽著就哭了起來。奶奶立即責備她﹐道﹕『不許哭﹗今天是仙兒的十五歲生日﹐意義非凡。妳忘了先祖遺留下來的囑咐了嗎﹖妳這一滴淚水就多添她一日苦難﹐十滴淚水就添她十日苦難。妳要真愛她就忍著﹐別哭﹗』娘一聽立即打住了淚水﹐使勁地按住眼睛不讓淚水流出眼眶。

我聽了倒覺得新奇﹐賴在奶奶身上﹐說道﹕『奶奶﹐您這說法倒是有趣得緊。這是您自個兒編出來的還是有什麼典故﹖您給我說說好不﹖我想聽聽﹗』

奶奶敲了我一記腦袋﹐笑道﹕『傻瓜﹐這說法有什麼有趣的﹖一滴眼淚累妳一日苦難﹐妳不怕呀﹖』

我丟了一顆果子在奶奶的嘴裡﹐然後說道﹕『這有什麼好怕的﹖又不是真的﹗這不就只是個凡人編出來的傳說而已嗎﹖』

爺爺在一旁吞雲吐霧的﹐一個圈圈從他的嘴裡冒了出來﹔接著又一個﹐又是一個…就看十幾個圈圈在空中排成了一列﹐最後爺爺從鼻孔噴出了一條長長的煙。也不知爺爺是怎麼弄的﹐這長長的煙突然成了個狼頭﹐直追那十幾個圈圈﹐而這時那十幾個圈圈竟慢慢飄成了十幾隻奔跑的小小白羊兒。

眼看那狼頭就要追上羊兒了﹐我緊張得從奶奶身上站了起來。只見那狼頭張開了大嘴﹐把那十幾隻白羊一一吞吃了進去﹐最後又化作了一團煙﹐裊裊飄進了星星的天空。我看得開心忘了自己剛才問奶奶的事﹐鬧著爺爺再來一遍﹐不過這回兒不准那狼把羊兒給吃了。

爺爺卻在窗臺上敲了敲煙桿兒﹐煙鍋裡的煙灰全掉在了院子裡﹐隨風飛得不見了影。爺爺笑道﹕『今兒個不抽了﹐明兒個爺爺再給妳作個“一夫當關”。』我抗議地嗯哼了幾聲﹐這時﹐娘塞了一隻簪子到我的手裡。

我一看見那碧綠潤亮的簪子﹐高興地咋呼﹕『哇﹗好漂亮的簪子﹗』也不再去鬧爺爺給我表演煙圈兒了。我細細把玩著手上的簪子﹐覺得這簪子並不是件什麼俗物。我這輩子可還沒擁有過一件什麼珍貴的東西﹐我不敢相信地問道﹕『娘﹐這是要給我的嗎﹖』

爹看我高興﹐笑著道﹕『這玉簪子是爺爺奶奶還有爹娘合送給妳的及笄之禮﹐妳可得好好珍惜﹐別弄丟了。』我把簪子舉得高高的﹐興奮地喊著﹕『謝謝爺爺奶奶﹗謝謝爹還有娘﹗』

我拿著那玉簪子對著月光﹐忽然覺得那簪子的顏色有些變化。我正想瞧個仔細呢﹐娘一把搶下了那玉簪﹐我不解地看著娘﹐娘卻用哀求地眼神看著爹。而我爹也不知為了什麼事一臉的沉重。我再看看爺爺奶奶﹐他二人也顯得有些緊張。

我正想問個清楚﹐娘卻搶白道﹕『這玉簪雖是個好東西﹐卻也是個易碎的物品。妳別調皮地玩弄它﹐要是不小心摔在地上﹐碎了﹐那可怎麼辦﹖』我心想﹕「原來如此﹗想來這玉簪子是花了家裡不少銀子。」想到此﹐我心裡有些罪惡感。

咱家雖說不上窮﹐但也不是什麼富裕人家﹐一家五口人就靠著幾畝薄田過日子。偶爾爺爺和父親會上山獵些野獸﹐換取一些過年過節之所需。母親持家辛苦﹐要買件過冬的襖子也得算了又算﹐而這隻玉簪子…不知花了家裡多少銀子﹖我咬了咬唇﹐對娘說﹕『娘﹐小仙不要這隻玉簪子。您拿去還了人家﹐把銀兩要回來吧﹗咱家需要這些銀兩來過日子﹐可小仙不需要這麼珍貴的玉簪子。沒了這隻玉簪子﹐小仙也一樣能過得快活。』

我娘聽了﹐竟然忍不住又掉了幾滴眼淚。就看她用手急急地擋在瞼下﹐不讓淚水掉出來。而爹和爺爺頓時鬆了一口氣﹐倆人相視而笑。奶奶也滿意地微笑﹐連連點頭﹐眼眶裡也有淚水。可我不明白為什麼他們對我這些話會有那麼大的反應。

這時﹐娘對我說道﹕『傻丫頭﹐這可是妳的及笄之禮﹐那有人可以拒絕長大的﹖來﹐把頭轉過來﹐娘給妳把這簪子插到頭髮上去。』我不肯﹐怕自己野﹐把簪子從頭髮上弄掉了下來。若不慎把它摔碎了﹐那不是太對不起爹娘還有爺爺奶奶了嗎﹖娘卻說道﹕『妳放心﹐娘給妳插緊些﹐不會那麼容易掉下來的。』誰知道﹐隔沒幾天我就真把這玉簪子給搞丟了﹗

當我發現簪子丟了時﹐慌得都哭了起來。隔壁家的順子陪我到處找了找﹐它就是不見了。順子哄我說道﹕『想是給誰撿了去了吧﹗妳別哭﹐只要不給畜生叼了去玩﹐咱總有一天能找回來的。明兒個﹐咱村裡的人一個一個問去。』

回到家﹐我偷偷溜進了房間﹐什麼也不敢對父母親說﹐我怕挨罵。家裡人那晚也沒人留意到我頭髮上的玉簪子不見了。第二天﹐我就把玉簪這件事兒忘得一乾二淨。順子跟他爹上山去砍柴﹐就一直沒再回來﹐村裡的人四處尋找﹐也沒發現他們的蹤跡。有人說﹕他們福氣好﹐被先祖接走了。也有人說﹕他們定是被天狼叼了去。還有人說﹕他們到外面的世界去了。而我﹐不知為什麼﹐總覺得順子在天上看著我﹐護著我。我把這感覺告訴了爺爺﹐爺爺開心地摟著我叫﹕『我的心肝兒喲﹗妳知道就好﹐妳知道就好﹗』

引用文章  謫仙: 一、謫仙谷的傳說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