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子儒考慮了好一會兒﹐再也顧不了別人怎麼看這件事了。他現在唯一渴望的﹐就是找到夢中的她。

他開始向茜茜敘述故事的始末。

茜茜越聽越奇。只見她的唇形由一字形慢慢變成了O字形﹐當莊子儒說完故事後﹐她的眼睛已經張得有如銅鈴般大了。她半晌說不出話﹐費力地咽了一口口水﹐才吐出了一個字﹕『哇﹗』

莊子儒心急地看看錶﹐催問著道﹕『怎麼樣﹖妳現在肯幫我這個忙嗎﹖』

茜茜雖然仍在作夢的年紀﹐但可不是毫無理性。她覺得這故事是很浪漫﹐但畢竟不真實﹐怎地莊子儒會如此失了心智﹐竟要去找一個不存在的女人﹖她婉轉地回道﹕『表哥﹐不是我不願意幫你忙﹐只是這女的真的存在嗎﹖一個不存在的人﹐我們上哪兒找去﹖只能在夢裡找吧﹗』

莊子儒突然又激動了起來﹐可以看見他努力地在克制自己的激動。他用微顫的聲音說到﹕『她存在﹐她真的存在。』

『表哥﹗』茜茜叫了一聲﹐無奈地看著抑制激動的子儒。她於心不忍地低下了嗓子﹐溫柔地說道﹕『你怎能確定她真的存在於這個世界上呢﹖』

莊子儒睜大了眼睛﹐呼吸更加急促了起來。他抓著茜茜的手腕﹐興奮地說道﹕『我看見她了﹗』

『你看見她了﹖』茜茜驚訝地反問了一句。

『對﹐我看見她了。剛才…就在樓下…』莊子儒興奮的有些語無倫次了。

茜茜的眼睛裡閃著晶瑩﹐她不敢置信這一切會是真的。她忽然明白剛才發生的一切﹐她求證於莊子儒﹐問道﹕『你剛才發狂地在馬路上追跑﹐就是為了去追她﹖』

莊子儒用力地點了個頭。

茜茜情不自禁的再一次驚嘆道﹕『哇﹗這比什麼神話故事都還奇。』

她回想表哥剛才敘述的故事﹐再回想剛剛才在外面上演的千里尋夢﹐她陶醉在這樣生生世世的戀愛故事中﹐最後忘情地兩手緊握胸前﹐朝著天花板夢囈似地呼嘆﹕『天呀﹐這世上真有這樣浪漫的愛情﹖』

莊子儒望著醉在夢裡的茜茜﹐反而平靜了下來。他扯了扯茜茜的衣襟﹐道﹕『喂﹐茜茜﹐茜茜﹐時間不多了﹐我得出關了。妳到底答不答應幫我找她﹖』

茜茜一把抓過畫筒﹐大聲的說﹕『幫﹗幫﹗這麼浪漫的神話故事﹐我豈能錯過。你放心吧﹐我一定想辦法給你找到你生生世世的她。』

『妳要怎麼找﹖』莊子儒懷疑地問到。

『這你就別管了。一切看我的﹗』茜茜自信地拍著胸脯﹐給莊子儒打了個包票。

『妳就那麼有把握﹖』莊子儒不信地看著這昂頭挺胸、信心十足的丫頭。

『嘿﹐你就等著吧。到時﹐別忘了給我一個大大的媒人禮就行啦。』茜茜一邊說著﹐一邊把莊子儒的行李一件一件掛在他肩上﹐塞在他手上。接著﹐推著他往海關方向去。推推停停之間﹐莊子儒回頭道﹕『對了﹐那些畫﹐妳千萬別弄壞了﹐更不能弄丟了。那可是我唯一…』

『行啦﹗我知道。怎麼你一個大男人也那麼囉哩羅嗦的﹖』茜茜不耐煩地把莊子儒用力往前一推﹐莊子儒一個踉蹌﹐剛好停在出關口﹐也只能忙將自己的護照機票等掏出。

茜茜瀟灑地揮了揮手﹐向莊子儒道﹕『你就放心回去辦你的事吧﹗我會給你找到她的﹗』說完﹐也不等莊子儒的反應就揚長而去了。

這邊夢蝶倚在車窗上﹐看著窗外的世界﹐既陌生又熟悉。一切都變了﹐再也不再是記憶中的樣子了。『自己何嘗又不是變了很多﹐不僅人變了﹐連心也變了。墨竹呢﹖墨竹算是變了還是沒變﹖』夢蝶問自己。

當車子下了龍潭交流道後﹐夢蝶突然對曲來羿說﹕『爸﹐我想先去看看墨竹﹐好嗎﹖』

曲來羿一直從後照鏡觀察心事重重的夢蝶﹐知道她牽掛墨竹﹐也就沒有反對。倒是林芸體貼地說道﹕『夢蝶﹐先回家放下行李﹐休息一晚吧。妳父親也累了。明天妳再跟我一塊兒上臺北去看墨竹﹐好嗎﹖』

夢蝶噙著淚水﹐問林芸﹕『墨竹…墨竹的情況還好嗎﹖他現在是在家裡﹐還是在醫院裡﹖』

林芸堅強地握著夢蝶的手道﹕『墨竹很勇敢﹐他並沒有放棄和癌症抗爭。雖然醫生並不樂觀﹐墨竹卻堅持繼續接受化療。』

『他知道我回來嗎﹖』

林芸搖了搖頭﹐說﹕『我還沒告訴他這個消息。他一直不願意我將這個消息告訴妳﹐可是我知道他最放心不下的是妳﹐所以瞞著他偷偷給妳打了電話。』

『他…他為什麼不願意讓我知道﹖為什麼﹖為什麼要瞞著我﹖他為什麼要這樣自苦﹖為什麼不讓我陪著他一塊兒和病魔戰鬥﹖為什麼要讓我作個變心負義的人﹖』說到此﹐夢蝶已是泣不成聲。林芸馬上摟住了夢蝶﹐讓她在懷裡哭個夠。曲來羿和秦蓉卿也已是淚眼盈盈。就連他們倆兒﹐當初也不明白為什麼這一對眾人眼中的佳偶會走上分手的道路﹐又為什麼仍能保持親密的關係多年。今天在機場等夢蝶出關時﹐林芸才解釋了當年墨竹作下這個決定的原因﹐他二人這才恍然大悟﹐也被墨竹無私的愛情深深感動著。

第二天﹐夢蝶一大早即和林芸趕赴臺北。

墨竹父親史漢書清晨時分給林芸打了電話﹐電話裡提到墨竹一小時前突然大量吐血﹐心脈不穩﹐情況很是不好﹐要她同夢蝶儘早趕到。

林芸和夢蝶急急趕到醫院﹐只見史漢書一人坐在長廊椅子上蒙著臉像個孩子一樣哭泣。兩人的心冷縮成寸丁﹐血液也凝結了起來。夢蝶發傻地站在那兒﹐還是林芸打起了精神走向史漢書。

她蹲下身來﹐撫摩史漢書的頭﹐輕聲地喚道﹕『漢書﹗』她的聲音害怕地發抖了起來﹐『漢書﹐出了什麼事了﹖墨竹還…墨竹沒事吧﹖』

史漢書老淚縱橫地撲進了林芸的懷裡﹐大聲地哭了起來。他看著自己唯一的孩子一天比一天衰弱﹐看著他被病痛折磨﹐想到這樣一個善解人意的孩子居然不得老天憐憫﹐那白髮人送黑髮人的心痛再也掩飾不了了。

他又目睹了自己一把屎一把尿帶大的兒子吐出一灘接著一灘的血﹐那一身的管子扯著弄痛了自己的孩子﹐他真恨不得能為自己的孩子承擔這些苦痛。當孩子在急救室裡時﹐他第一次真正品嘗到老來痛失愛子的悲傷。他從未像今天這樣哭泣過﹐像是個無助的孩子﹐只能用淚水把自己心中的傷痛沖洗出來。

林芸見史漢書哭得如此悲切﹐腦子裡重複閃著﹕『墨竹去了﹐墨竹去了﹐我的墨竹真的就這麼走了﹖』她抱著史漢書也開始痛哭了起來。